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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陣雨。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帳篷上,吵醒了墨九的夢。睜開眼,她看見蕭乾就坐在她的床邊不遠。背對著她,面對著空茫黑暗的窗戶,他在發愣。墨九遲疑半晌,輕咳一聲,笑瞇瞇打個呵欠。“六郎怎么在這里?”蕭乾轉頭,眸底是一片通紅,“我過來瞧瞧你?!?/br>瞧她,好端端的,她有什么可瞧的?墨九微微嘟嘴,理了理衣裳坐起在床上,和著被子抱緊膝蓋,就那般乖乖地看他,也不揭穿他身上無處不在的孤寂與落寞,似笑非笑的半瞇著睡眼惺忪的眼,像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六郎這是想我了?”“想?!笔捛仡^,唇角微挽,似帶了一點笑,又似帶了一點澀味兒,一瞬后,目光再次調轉向窗口,聲音悠悠的,像是在對她說,可仔細一聽,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昨夜大雨,我突然有些怕?!?/br>怕,六郎也會怕么?怕了……也敢承認么?他是這么一個高冷孤絕的蕭六郎??!墨九把下巴擱膝蓋上,“怕什么?”蕭乾沉吟片刻,突地喑啞悠聲。“怕你會突然不見?!?/br>木椅上獨坐的蕭乾,冷峻挺拔的身軀,被布簾外稀薄潮濕的晨光,映襯得像一個失了魂魄的雕塑,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墨九見狀,眼窩微微一熱。“蕭六郎,你永遠也不會失去我的?!?/br>他沒有說出心里話,可墨九卻懂得。他怕的不是她會不見,而是失去她。一個人失去了太多的親人,心里的傷口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痛,于這個世界的存在感,也就會越來越低,甚至有的時候會找不到,找不到存在的意義。這也是她為什么一直以來,都十分熱衷于支持蕭六郎爭那一個其實虛無縹緲的皇圖霸業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說到底,不過為了一份追求。若無追求,他的人生,會不會寂寞如雪?當然,若他真的得償所愿,一展抱負,于她而言,是幸或不幸,她其實完全沒有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遠。靜謐的帳篷里,許久沒有聲音。好一會,方才聽見蕭乾低聲嘆笑。“阿九總說永遠,你可知,永遠是多遠?”“永遠???大概就是與生命差不多遠吧?!?/br>“生命盡頭,就是最遠的永遠?”蕭乾挑眉。“不,有比生命盡頭還要遠的地方?!?/br>“什么?”“墳墓——”墨九嘻嘻笑著,沖他眨眼,“等咱倆都沒了,也不會是最遠的永遠……我會和你一起,合棺入殮,那才是真正的永遠呢,只要天不荒,地不老,就會一直在一起?!?/br>“你啊,唉!”蕭乾無奈地搖了搖頭,帶了一絲笑??烧摷啊八劳觥?,他深邃的眸底,似乎閃過一抹微妙的苦澀,“阿九,便是要死,你也得死在我的后面?!?/br>墨九瞪大眸子,笑著嗤他。“為什么???你說你,好自私,難道不知道活著的人,其實比死去的人,更加痛苦嗎?”所以,一次次送別親人的蕭乾,是多么痛苦?墨九大抵猜到了他的心緒,卻見他微微一笑,慢慢走過來,慎重地握緊了她的手。“答應我,就讓我自私一回?!?/br>墨九短暫的緘默。而后哼一聲,瞇瞇眼。“好,九爺就讓你占這個便宜,不過——”遲疑片刻,她突地抬頭,笑問,“你得先告訴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既然大郎早已過世,也就沒有那沖喜一說了,為什么你好端端的,突然就想要娶我了呢?”看他久久不答,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轉。“莫非,你早就暗戀我?”蕭乾嘴角微微抽搐。“阿九想多了。我都不曾見過你,何來戀上?”“……哎呀,我好失望,你居然沒有暗戀我?!?/br>“至少那時,是沒有半分想法的?!?/br>“明白了,你個禽獸??!怪不得你半點都不心疼地把我娶入蕭家,哪怕明知道根本就沒有大郎,我得守一輩子的活寡,你也絲毫都不顧及的,對不對?”她說得委屈,蕭乾卻沒有反駁。他目光幽幽,聲有涼意,喟嘆一下,似是紓解著心中長久的郁氣,又似要將一些過往的艱澀之事,悉數排出。“我是不曾想過,會與你有什么茍且,也想不起到底何時入得你的甕,受得你的纏,莫名就覺得你在心底,變得不一樣了……也許是*蠱,也許不是。我細思過,不得其解。然這世間之情,又何來解法?”聽他敞露心跡,墨九沉默。這一瞬,她覺得她與蕭六郎也無不同。一開始,她也沒有想過,會與他有什么糾纏。到底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到底是不是*蠱,這個時候,誰又說得清?反正,愛情來了,就是來了。趕不走,也抹不掉,交纏不清。她撲住他的懷里,環住他的腰,像一個害羞的姑娘,在與情郎絮語,“那么,蕭六郎,我們就只有好好在一起,共同經歷這世間浮華,走向命運必將推向的……那個永遠的永遠了?!?/br>蕭乾回抱她,低頭,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好?!?/br>**吃早膳的時候,墨九去探望了一下彭欣。此刻,彭欣已然知道了他們昨夜去離墓尋找宋驁的結果,那張本就瘦削的臉,似乎更瘦了幾分。下巴尖了,臉也白了……墨九拍拍她肩,喚她一起去吃飯。“別想太多,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走,先去嘗嘗我做的手扒飯……嘿嘿,第一次試做,也不曉得口味怎么樣……”彭欣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你去吧,我不吃了?!?/br>“不吃怎么行?”墨九當即挑了眉頭,瞥一眼剛吃過藥躺床上,闔緊雙眼,一動也不動的宋徹,她出去喚了曹元進來,吩咐他守好宋徹,然后拽了彭欣出去。“就算不吃飯,你也得出來見見天光,看看這個草原的顏色吧?天天關在帳篷,你也不怕長霉?改天回了興隆山,連小蟲兒都不認得你這個娘了,可怎生是好?”聽到小蟲兒,彭欣紅了眼。慢慢垂首,她看著鞋尖,默默無言。墨九看著她的頭頂,望一眼天高地闊的山坡草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氣,從懷里掏出那一個小木頭人來,遞到彭欣的面前。“喏。給你的?!?/br>彭欣視線掃過來,看了片刻,沒有接。墨九道:“原本這個時候是不想給你的,怕惹得你傷心,但我剛才又突然覺得,一個人忍受痛苦的潛能,其實是巨大的。也許真的痛到了極點,壓到了一個人的承受極限,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