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來，韋帥望雖然還想賴床，想到自己有個徒弟，自己可以懶，不能讓徒弟跟著懶啊。

小雷一直隨軍，不過那孩子特別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韋帥望并不讓他貼身隨侍，畢竟他也不愛看見他。

韋帥望困苦地，以前因為爹，現在因為徒弟，我為啥要收徒弟啊，我吃飽了撐的……

結果發現徒弟比他起的早，已經早完畢，三殘順手拿了手巾給小雷擦汗，小雷默默地，看起來很習慣被三殘照顧了。

那一瞬間，三殘看著小雷的目光，一點冷硬也沒有，只有憐惜。

帥望沉默一會兒，三殘抬頭看到他，立刻過來：“師父！”

帥望微笑，欠欠身：“謝謝?！?/br>
三殘一愣：“師父？”

帥望道：“照顧小雷，多謝你了?！?/br>
三殘道：“他小，我算師兄，應該的?！?/br>
帥望嘆氣，點點頭。是，我師兄對我也可好了，早上叫我起床：韋帥望你再不起來，我揍你！然后滿地幫他找襪子。韋帥望只負責在床上哼哼。

帥望道：“正好我也沒吃呢，一起吃點東西，我看看你功夫練得怎么樣了?！?/br>
三殘忙道：“是，弟子一邊侍候著就好?！?/br>
帥望笑，拍拍他肩：“過來坐下吧?！?/br>
三殘低頭：“是?！蹦侵皇?，碰到他，令他不由自主地整個面孔僵硬起來。

帥望遞給三殘點心：“這個好吃?！?/br>
三殘嚇得站起來，鞠躬：“弟子不敢當?！?/br>
帥望不悅了：“坐下！不許站起來?！?/br>
三殘抬頭，發現小韋居然真心憤怒了，不禁笑笑：“是?！?/br>
小雷在一邊默默吃東西，頭也不抬，三殘先給他幾塊點心，自己拿一塊，雙手捧給韋帥望。

帥望微微嘆口氣：“當然我們吃早飯，都是搶的?！?/br>
當然是指在紫蘭閣的早飯，在家里，早餐都不太值得搶。

紫蘭閣里，一開始小韋搶得兩個漂亮少年餓肚子，后來就不成了，他一伸手，冷蘭就筷子，只見一雙手，兩筷子在盤子上飛舞，然后盤子空了，冷蘭一堆點心，韋帥望一堆點心，冬晨哀叫不止。算起來，當然還是蘭jiejie贏了?？曜幽命c心比手拿難多了，冷蘭不用手，是因為用手抓之后冬晨就不吃了……

三殘看一眼嘴角帶笑，目光帶淚的韋帥望，輕聲：“在想家？”

帥望點點頭：“物是人非事事休?！?/br>
三殘苦笑：“是，鄉音未改，面目非?！?/br>
韋帥望微笑：“沒人搶，我也懶得吃了。拿碗粥來吧?！?/br>
三殘端上一碗白粥，韋帥望不過吃點腌菜，把粥喝了，問：“讓你查的事，有進展嗎？”

三殘道：“回教主，我查過，當時在場的人，確切知道這件事的，確實只有冷先李唐與張文，事后，醫堂處死了十幾個知情者，李唐殺了三個侍衛，目擊者，基本全部死亡，剩下張文冷先，冷先對教主忠心耿耿，但是，他對韓掌門……存疑。張文雖然一向看起來隨便，我素日聽聞，他倒是個謹慎的人，這種事，應該不會向外傳。但是，李唐，就不好說了。賀白艷與李唐，一向親厚，傳聞，他們的關系不一般。還有陳其……”

帥望擺擺手：“小賀人還不錯，沒證據，不要動她。陳其，其他人也一樣，沒有真憑實證，或者可靠的懷疑，不要動他們。我這么說，其實一大半是想嚇嚇大家，不是真的要清洗?！背聊粫海骸拔疫@么說是否很可笑？我不喜歡殺人?！?/br>
三殘半晌：“我明白?！?/br>
明白，你是個奇怪的人，一開始還以為你是假裝，后來才發現，你平時不但不兇殘，簡直善良得奇怪，完全沒有做教主的殺伐決斷?？墒恰?/br>
三殘道：“教主后悔殺了周瀚嗎？”

帥望沒胃口了，開始玩包子饅頭，揉碎再捏成團，良久，笑：“我知道周瀚不是壞人。不但不是，我還覺得他人很好，正直，忠誠，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重來一次，他只會死得更慘！”

帥望苦笑：“即使周振，我明知道他同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忽然咬緊牙，緩緩道：“我仍然希望能把他殺死在周瀚眼前，讓周瀚也看著親人受傷害，死去！我知道這是錯的，我知道！”握緊拳頭，良久長嘆一聲：“我師父的看法是對的，我不是好人，做不了好人。我做不到，我恨一個人時，非得讓他死不可！忠恕于我就是個笑話！”

三殘沉默，呵，我也是，我真理解你。他緩緩道：“忠恕什么的，倒真是放過自己的好辦法?！?/br>
帥望苦笑：“胡說，我做不到是我的錯，人家做得到，依舊是對的?！?/br>
三殘輕聲：“何必要求自己過高。如果真的報不了仇也罷了，放過自己，至于傷害你的人，有什么必要放過他們？你傷害他們時，他們又沒放過你?！?/br>
帥望沉默。

三殘道：“李唐不是你殺的，既然周瀚覺得李唐的恩義比教主的命令重要，叛教之人，極刑處死，正當之至?！?/br>
韋帥望沉默一會兒：“滾?！?/br>
三殘微微詫異：“教主因何自若至此？”你不正常啊，一般人肯定先為自己找理由，你咋單找自己的不是呢？你這不是有病嗎？苦苦不肯原諒自己？

良久：“教主真覺得不該殺周瀚？”

帥望半晌：“也不是，只是，周瀚不是壞人?！?/br>
三殘忍不住笑了：“好人犯死罪也會判死刑?！?/br>
帥望苦笑：“我不喜歡好人死，尤其是死在我手里?！?/br>
三殘看他半天：“那么，你如何擔負教主的之職？”

帥望笑：“決定我還是能下的。比如，讓問天堡五百人去送死。我有權在一群我不認識里的人中，挑出五百個，讓他們去死嗎？我就這么做了?！?/br>
三殘問：“你沒想過，你救了幾千人？”

帥望苦笑，唔，我習慣了，紫蒙之戰，我救了幾萬人呢，華山上殺兩人止戰爭：“活著的本來就沒死，死了的，卻真的是我親手殺的?！?/br>
三殘很想直言，教主，你需要賀白艷給你長期治療，或者長期服藥。不過，他也理解，一個正常人，殺掉無辜的人，如果他再認為是好人，是不可能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的。半晌，只得道：“教主這樣想，對事情無補，只會損傷自己的神智，更容易做出過激的事?！?/br>
帥望笑：“我應該長期服用鎮靜藥?！?/br>
三殘沉默一會兒，終于笑了：“過度內疚是一種心理疾病?！?/br>
帥望沉默一會兒：“對別人來說，或者是這樣的。對我來說，內疚其實也是仇恨的一種，我四歲時失去母親，內心無比痛恨，不知道該恨誰，很長一段時間我恨所有人。你問我能不能不恨？你能嗎？”

三殘要愣一下，才能想起自己的故事，半晌，搖搖頭。

帥望靜靜地看著遠方：“我也不能?！绷季茫骸耙恢狈e累在內心深處，不能碰，最好不碰，容易爆發。內疚，不知道是這種仇恨的另一種形式，還是壓制這仇恨的力量。我知道這樣不好受，我不想改變，變成，象我生父那樣?！?/br>
三殘看著韋帥望，你這樣苦苦克制，為了什么？你，明明是個壞魔，你的格注定你要成為惡魔，你苦苦克制，所為何來？

我不明白。

帥望道：“好了，我舒服多了，來，我們繼續?！?/br>
韋帥望很驚喜地發現，他這兩個徒弟，一個有驚人的領悟力一個有驚人的注意力。

當然了，三殘本就是華山派少掌門，華山論劍有名次的人物，雖然他為兄長賀修齊復仇自廢武功，可是他對功夫的見識理解力仍在。

小雷，基本上不干別的，他也不想放松一會兒干點別的。如果沒有一堆功夫讓他把腦袋扎在里面，他會寧可把腦袋扎在水里淹死自己的。

韋帥望校正幾個姿勢，指點一下不夠正確的運氣方式。再次教授一堆招術與口訣：“不會自己想，想不通再問我?！?/br>
拍拍三殘：“幫我看著小雷?！?/br>
三殘欠身：“一定盡心盡力?！?/br>
帥望蹲下：“小雷，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訴我，或者三殘?！?/br>
小雷看他一會兒，點點頭，再次垂下眼睛。

韋帥望站起來，區華子過來：“南朝來了?！?/br>
帥望愣一下，然后猛地向南朝跑過去：“怎么了？”

南朝張開雙臂，笑道：“大哥，好久不見?！?/br>
韋帥望一臉撞門板的表情，把南朝從身上拉下去，照屁股踢一腳：“你***，沒事跑來干嘛？”

南朝很受傷：“公主讓我來的?！?/br>
韋帥望緊張地：“出事了嗎？”

南朝道：“不知道。你要聽原話嗎？”

帥望點頭：“原話?！蹦憧蓜e跟我羅嗦了！

南朝道：“你去告訴韋帥望那小子，讓他立刻滾過來見我?！?/br>
韋帥望氣餒了，聽這聲氣不象有急事，可也不象鬧著玩：“你還是解釋給我聽吧?！?/br>
南朝道：“你師爺去找過她，然后她就叫你去一趟?！?/br>
帥望松口氣：“靠，嚇死我?！?/br>
南朝笑：“現在可以擁抱一下了？”

帥望笑：“你他媽也不小了！”伸手摟過南朝，拍拍他后背：“好久不見了，我真想你了。小子，沒再接生意吧？”

南朝笑：“就接你一個人的生意了?！?/br>
區華子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結果發現人家當事人兩個，也厚顏無恥地笑起來，比他笑得還大聲呢。

區華子無語了。

這倆小子是比試誰比誰更無恥呢吧？

韋帥望南朝下巴：“小子，你裝太監那么久，不合格啊，這小胡子我幫你撥了吧?！?/br>
南朝笑道：“自從你弟弟去了，我就裝不了了，我在恭親王府做侍衛呢?！卑肷慰嘈Γ骸氨荒憷掀疟频??！?/br>
韋帥望揚眉，過一會兒：“唔，她不發你俸祿銀子？”

南朝苦笑。

帥望道：“你同親王發生不同尋常的關系了？”

南朝嘆氣：“是啊，就象我同你?！?/br>
韋帥望給他一巴掌：“你再沒事拿你老板開涮。我說你豬腦??？到處同暗殺目標發展友誼？你是不是有病??？”

南朝苦笑：“我請求跟著大哥你?！?/br>
韋帥望道：“你都混成親王的心腹了，我要你回來，芙瑤會殺了我的，我沒這個膽子?！?/br>
南朝萬般無奈地：“大哥，暗殺是暗殺，沒人同暗殺目標一混好幾年，搞政治真不是人干的，我干不了?！?/br>
韋帥望他的頭：“你老實把活干完，弄砸了，我把你全家都宰了祭我老婆的偉大事業?！?/br>
南朝道：“你媽的！”

帥望再賞他一巴掌，半晌：“我去問問，估計是不可能?！?/br>
南朝點點頭：“我也知道。大哥你做個同情的表情，我就滿意了?！?/br>
帥望笑笑，用力摟下南朝的肩膀：“當然了，小子，看你當年暗殺我的笨樣，我就知道了?！?/br>
南朝苦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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