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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止住了笑,拉扯住了他的袖子,那尖尖的手指甲隔著一層布掐著他的手臂,口中有些恨恨地道,“你敢給我跑掉?!?/br>這樣嚷著,揪著他,她的鼻頭竟也有些紅了起來,有點像是要哭了的樣子。小暑怔怔地看她,有些懵了,忽然道,“小蔡……”煙云冷笑道,“小什幺蔡。你真想去廚房做事嗎?”小暑咬著嘴唇,悶悶地道,“你騙我?!?/br>煙云一雙烏黑的杏眼緊盯著他,余怒未消地道,“哦?許你不回來?不許我騙你?”小暑一怔,分明有臺風,暴雨等等一大堆真實的理由與解釋可以說,但是不知道為什幺,這時候卻是連一句都說不出來,梗了大半天,最后只是不服氣地憋出來兩個字,“錯了?!?/br>煙云笑吟吟地道,“就錯了?還有呢?”小暑又低聲道,“再不走了?!闭Z罷,才退燒了的臉又再度的燒了起來。煙云點點頭,伸出手將他的臉頰扳了過來,小暑以為又是要親自己,誰知道她卻是嫌棄地道,“嘖??蕹蛇@樣子,難看死了,洗洗干凈去,不然我真把你趕到廚房去?!?/br>直到最后,煙云都沒有問起小暑藏在床底下的那個紙盒子的事情,也沒有問起在臺風之夜里他去什幺地方度了一夜,大約是不怎幺感興趣,小暑便也順勢什幺都不說,在這樁事情上,兩人倒像是形成了某種默契。第三十三章事秋(一)夏天完了,便是一個多事的秋。顧老爺每年夏天都要為了生意上的事而在廣州呆上一整個月,但是這一次,在只有半個月的時候,他就提前回來了。這一次回來頗有些倉促,他的神情卻也不大對頭,從進門起,他的臉上就始終籠著一層暗沉沉的黑氣。在晚飯桌上,他反常地把每一只菜都細細地品評了一遍,品評完了菜,又開始自言自語絮絮叨叨地說起別的一些有的沒的,話匣子從飯前到飯后一分鐘都沒有關過。往日里顧老爺是個有些寡言的人,這一次忽然一反常態,每個人的心中都不免存著疑惑,卻沒有一個人敢去問些什幺,于是,這一餐晚飯吃得壓抑極了。第二日一清早,顧家的私人醫生黃濟時就提著診箱匆匆地登門,到客廳里關了門替老爺就診,一直到午時許,黃醫生開完了藥方,吃過了一杯茶,卻連飯也沒像往日一樣留下來吃,就又匆匆地回去了,好事的人便問他老爺怎幺了,生了什幺病,要緊嗎,黃醫生卻只是苦笑著搖頭,并不作答。這一下,下人們便心里有些數了,這一次老爺回來得這樣急,恐怕就是得了什幺不大好的毛病。雖然是不大好的毛病,但具體是什幺毛病也沒有人知道,于是一開始也都以為沒有什幺大不了,誰知道沒兩天,卻忽然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顧老爺其實是肝上面生了一個惡瘡。肝上生了惡瘡,那還了得,傻子都知道這是絕癥,是要死人的,然而看顧老爺這幾日里的樣子,卻實在不像是一個快要死了的人,除去一天三頓藥,他的生活照舊,目光如往日一樣銳利,走路也依舊挺直著背,唯一有些不大正常的,大概就是他那很明顯一日比一日黃的臉。于是老爺究竟有沒有得絕癥,一時半會里誰也說不好了。小暑想要問煙云,顧老爺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但是看到她神色如常,便幾次話到了嘴邊都沒有問出口來,轉念一想,反正要死的話早晚都會死,便也沒有再問。這一日的黃昏里很難得刮著一些習習的涼風,晚飯過后,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煙云這一日心情不錯,便在樓下乘著風涼逗貓兒玩,這貓兒已經和她很親,她只把手臂一伸,貓兒便很靈巧地躍到她臂上,又鉆進她的懷里面喵嗚喵嗚地撒著嬌。煙云玩了一陣子,有些乏了,便把貓兒移交到了立在身邊的小暑手上,自己拿了一塊絲帕背著太陽擦汗。這個時候,在橘色的黃昏里,卻有一個人遠遠地向著他們走過來,到了他們跟前,站定了,才有些不確定般地叫了一聲,“煙云小姐?”這人二十歲上下年紀,身量不高,四方臉,濃眉大眼,長得不算漂亮,卻也稱不上難看,微黑的臉膛上浮著兩片日曬紅,雖然穿著一身襯衣西褲,周身卻還是透著一股莊稼人的土氣。煙云皺著眉盯著他的臉看了足足兩秒,這才恍然大悟地笑道,“社生?”這季社生算是顧老爺的遠侄,與景和同齡,本來一大家子住在青浦鄉下,靠著幾畝薄田過日子,窮的叮當響。因為實在是過不下去,社生十四歲時便從青浦到上海來投奔顧老爺,跟著他做事,在廠里從最底層做起,一直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季社生臉上的那兩片日曬紅越加的明顯,點了點頭,單單說了一聲,“是我?!本丸圃谀抢锊粍恿?,似乎不舍得走,又不知道該說些什幺。他的眼睛也是一時盯著煙云看,一時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漂移到別的地方,好久才又憋出來一句,“好多年不見了?!?/br>他跟煙云也就是小的時候見過幾面,雖然從來沒有過什幺特別的交情,不過說起來,的確也算好多年沒有見過了。大概是他說話的樣子實在太戇,煙云瞅著他,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后才點了點頭道,“是啊。好多年了。你這時候過來做什幺呢?”季社生被她笑得更是困窘,自己也傻乎乎笑了起來,撓著頭道,“我是跟干舅一道去的廣州。他有事先回來,走前吩咐我把事情辦完回來后就過來找他?!?/br>煙云靜靜地聽他說著,恍然大悟地笑道,“哎唷,了不起,原來阿生受到重用啦?!?/br>她的語氣里帶著一些揶揄和不屑,季社生也并不是沒有聽出來,卻仍然擺了擺手憨憨地笑道,“沒有。哪里?!?/br>這幺幾句話一寒暄,煙云似乎便懶得再去搭理他,又背過身去撓小暑懷里面的貓兒玩,然而這季社生卻仍是不識相地站立在原地不走,這一下,就連小暑也有一些替他覺得尷尬了。過了好一會兒,季社生終于受不住冷落,囁嚅了一聲,“煙云小姐,那我走了?!?/br>煙云頭也沒回地說,“哦。再會?!?/br>季社生鸚鵡學舌般地重復了一聲“再會”,卻也不管她看得到看不到,一邊走著,一邊還要回頭對著她的背影招起手來,結果沒有留神腳下,踉蹌了一下,嘴里“哎呦”了一聲。煙云回過頭去看他,又忍不住“噗嗤”一聲地笑了出來,一直到季社生走遠了,這才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