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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想不到啊。安倍晴明彎了彎嘴角,到底沒忍住,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音。“雪姬殿下這么說,就不怕狐貍妖精讓你回不去家嗎?”江雪看著安倍晴明那般坦然說自己是“狐貍精”的姿態,竟有些哭笑不得。“……嗯……然后呢?藤原家可不止一個人知道我今天前來晴明大人府上哦,若是我就此音訊全無,我想我那位父親大人、兩位兄長……還有母親大人都絕不會對此不聞不問,或許從今以后,安倍家就永無寧日了。這樣也沒關系嗎?何況……我雖然不是窮奢極欲的人,若是要養我,可也要費不少金銀,否則的話,我一個人就能讓這里永無寧日?!?/br>安倍晴明故意做出思考的姿態,過了會兒才擺出恍然大悟的姿態,煞有介事地說:“是啊,是啊,雪姬殿下可是道長大人心愛的女兒,若是惹惱了藤原家,小小的安倍家可吃罪不起。不過,在下實在好奇,雪姬殿下一人怎能讓我家永無寧日?”“晴明大人……這是挑釁嗎?”江雪十分配合地演下去,秀眉一挑,頓時顯出幾分極少出現在她身上的傲氣,她從書架旁把胡琴抱過來,信手一撥,一手引弓,做出將要演奏的姿態來。“眼見為虛,耳聽為實,那就請晴明大人聽聽吧——我這能叫人永無寧日的本事究竟如何?!?/br>安倍晴明笑著伸手。“今日有幸,得聞妙音,我洗耳恭聽。請——!”江雪倒是想故意弄出一聲刺耳的聲音來震一震眼前的老狐貍,奈何她對音樂比對書法還要盡心多了,如果說她學習書法還有別的目的,她學習音樂時根本不為旁的,只是為了音樂本身,為了她的師父所稱贊的那一點在樂道上的天分不被辜負。她在音樂上付出了無數心血,又怎么忍心故意用樂器弄出噪音來,只是拉出一串如同戲謔笑聲的音符,隨后就換為了她熟悉的曲子。梅花一弄,溪山夜月,聲入太霞。初為笛曲,因其旋律優美、意境高潔,廣受喜愛,樂師之中不乏以梅自比之人,又怎會不設法將笛曲改為自己擅長的樂器來奏?于是簫譜、古琴譜、胡琴譜、箏譜紛紛出世,又有樂師對曲目加以改編,至江雪拜入高山流水館習樂時,世上已有十數種不同的曲譜,其中以琴曲最為出名,反復三奏帶來了別樣的意趣,也因此有了的別名,這般演奏手法也被其他樂器借鑒,于是世間多成三弄,就連胡琴曲也不例外。松竹梅歲寒三友,常為文人sao客歌頌,也被樂師喜愛,松直、竹清、梅雅,在樂曲編成上自有區別,又因樂師理解不同,哪怕是同一首曲目也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江雪此時對梅花三弄的演繹就以突顯梅花寒雪獨放的清雅為主,而凌寒傲霜的冷傲堅貞則是次要。高山流水出來的樂師素來善于以情動人,以樂師之情打動世人,唯有樂師心中先有情才能成曲,故而四大樂館之中,高山流水最“真”,想著什么,就會在樂聲中傳達出什么,無情難作有情樂,有情也難作無情曲。文人寫詩,以物喻人,樂師奏樂,也會借物比擬。江雪熟習掌握的曲目沒有一千也有數百,她特意挑了來演奏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有心以樂代酒,以酬友人。無論她口中怎么說也好,在她心里,她將安倍晴明當做忘年之交。既然安倍晴明都愿意將自己的絕學給她抄閱,她自然也要以己身絕學回禮,這才是相處之道。第一樂師的絕學除去音樂還能是什么呢?安倍晴明聽過她的曲子,但那并非為他而奏,自然不能作數。即使安倍晴明沒有交代她要帶上胡琴過來,她也打算哪一日帶著二胡來為安倍晴明演奏一曲。今日恰逢其會,便作梅花三弄。或許是因為在藤原家的梅樹下見到安倍晴明的那一幕給江雪的印象太過深刻,當她想要為安倍晴明奏一曲時,她直覺想到的就是。在江雪心中,安倍晴明與“梅”極為合襯,如梅之清雅,如梅之高潔,如梅之孤傲?;蛟S是因為歲月令人變得更加包容溫柔,安倍晴明身上幾乎已感覺不出“孤傲”的影子來,但江雪就是這么覺得——這個人在年輕的時候一定有過孤傲不群的時候。風雅、清幽、高潔,想來安倍晴明年輕的時候一定風姿雋永,湛然若神,門外排滿了牛車吧。真可惜啊,沒能見到安倍晴明年輕時的姿態。江雪心中稍稍有些遺憾,這一點遺憾也無法掩飾地在樂聲中流露出來,令原本清幽的曲調多出了一絲悵然之情來,倒像是替梅花感到惋惜一般。安倍晴明原本半合著雙眼專心欣賞著樂曲,聽到這里突然抬眼看向江雪,眼中流出詫異的神情。江雪反倒沒察覺到異樣,當那一縷遺憾之情過去,她也就再次回到了原本的曲調意境中,稱頌梅花,便如稱頌友人,她也毫不懷疑安倍晴明能不能聽出樂聲中的含義——如果能夠聽得懂的人聽不懂,那就算她對牛彈琴了。唔,該說是對狐貍彈琴。二弄穿云,聲入云中。清越悠揚的琴聲往復循環,以音符描摹著梅花的美,稱頌著人類賦予梅花的那些品質,正如稱頌自己的友人。自從江雪轉行投身戀愛游戲的測試以來,她就充分掌握了“贊美他人”的力量,最初她還會因羞澀而無法坦率地說出口,時至今日,她已經完全打破了不敢表達自己的內心樊籠,勇敢直率地將自己的感情以言語和行動傳達給他人,正如她夸贊藤原鷹通是一個正直溫柔的人,又如她直白地指出橘友雅的樂曲中沒有心,現在這首樂曲也是同樣——那些不能以言語盡述的心情全都灌注在這些音符和每一個轉折中,以絕對優美動人也足夠風雅委婉的方式傳達給她想要訴說的人。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這是詠梅。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遲。高標逸韻君知否,正是層冰積雪時。這也是詠梅。從梅花中看出什么、品出什么、寄托什么,原本就因人而異,借物詠人、借景抒情,重要的是歌詠者的心,心中見到的景色是怎樣,就能抒寫怎樣的風景,心中深藏寄托的感情是什么,就會完完本本地被音樂發掘出來。樂師無法欺騙自己的心,也無法在樂曲中說謊。她這樣地喜愛著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