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心底里不喜歡那個男人。

猶如鷹隼一般牢牢攫住少女的眼神，那是一種冰冷的，仿佛稱量某種商品的漠然視線。西奧多剛開始拿瑪格莉當工具的時候其實也是這種眼神，卻沒有馬丁那般的寒冷徹骨。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馬丁盯著瑪格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腿都在打顫。

那個人太可怕了?，敻窭虺Ｄ暝谑芯罎L打，見過最多的就是形形色色的人。她能一眼就分辨出一個人對自己有沒有惡意，而馬丁主教明顯是對她有惡意的。

等到侍從們退下去了，瑪格莉守在床邊，看著昏睡的西奧多，才有余裕問奈森：“那個馬丁大主教，到底是什么來頭？”

瑪格莉這個對光明神教不甚了了的人不知道馬丁大主教，但他在信眾，包括維森大陸的各個王室貴族耳中，可是個大名如雷貫耳的人。幼年時即進入教廷，一路高升，直到坐上大主教的位置。他交游廣闊，又是個高超的魔法師，在如今教皇垂垂老矣，指不定哪天就會隕落的局面下，馬丁則是繼任教皇之位呼聲最高的人選之一。

而他所擁有的一切，可以說有大半都是靠西奧多得到的。

“神選之子的名號……真的有這么強大的力量？”聽完奈森的話，少女忍不住低語。

神選之子，她從暗戀上西奧多的第一天開始，就知道了這位神官大人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稱號。不是信徒的瑪格莉只覺得這是個聽起來很拉風的綽號，殊不知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所謂的神選之子，是被千萬萬信眾視作神明代言人的存在。在光明神教的歷史上，只有三個人被冠以此名，而那三人無一例外都是改變歷史，為教廷鑄就今日基業的偉大人物。傳說其中一人降生時有曜日入懷，其中一人牙牙學語之際便可與神祇溝通，而另一人生而異象，最顯眼的則是一頭可堪與旭日比肩的金發。

想到西奧多的頭發，瑪格莉的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作為近千年后新誕生的神選之子，關于西奧多的種種傳說更是數不勝數。就是在他充滿神性的經歷之下，身為他老師的馬丁大主教地位隨之水漲船高，包括成為教皇之位的有力繼任人選，也有西奧多這個神選之子的因素在內。

“神選之子是一定會成為教皇的，”奈森肯定地說，“因為大人是神明選中的圣徒?！?/br>
那個表里不一的混蛋？瑪格莉不由嗤笑，要真是神明選中了西奧多，只能說明這個神眼睛比較瞎。但不管怎么樣，民眾相信這些，西奧多以二十五歲的年紀就成為大神官，也正是這個名號帶給他的權勢。

瑪格莉不懂這些曲里拐彎的東西，她有些不安，等到奈森離開，房間了只剩她和西奧多兩個人之后，看著那張重新變得稚嫩的臉，她心里又奇異地安寧了下來。

即便是在昏睡的時候，西奧多也沒有放松下來。屬于孩童的小小身軀蜷縮著，那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在瑪格莉和他同床共枕的時候，他也總是這樣。身體緊繃著，背對著身側的人。就像瑪格莉之前想的那樣，他對人的信任感，已經被壓縮到了極低的程度。侍從都是絕不會透露秘密的煉金人偶，而除了那些沒有生命的冰冷家伙，這么多天以來，瑪格莉沒有在西奧多身邊看到任何一個外人。

他似乎是沒有朋友的，不，連可以信任驅策的心腹都沒有。唯一一個能知曉秘密的加羅，是個用金錢收買的老狐貍。

瑪格莉忽然想抱一抱西奧多，或許是他現在的樣子太人畜無害了——一個孤獨的，無人可以信任的孩子。她伸出手，將西奧多擁進了懷中。

“如果你不希望我悶死的話，”男孩悶悶的聲音忽然響起，“可以把你的胸部挪開一點嗎?！?/br>
“誒，你在裝睡？”

西奧多被長發遮住的耳朵有點紅，“咳，”他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剛醒?！逼鋵嵥缇托蚜?，雖然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那個蠢女人望著自己的專注目光。所以他沒有睜眼，而是靜靜地躺著，在瑪格莉看不見的地方放松了一直戒備著的神經。

“他走了嗎？”西奧多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少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馬?。骸按蟾虐伞覜]理他?！甭犖鲓W多提到馬丁的語氣，她感覺自己的猜測或許又成真了一點。

“你還真是……”西奧多不由嗤笑了起來，嘴角的譏誚又輕又淡，“被人如此輕慢，對他來說可是頭一遭?！?/br>
“我不喜歡他?！爆敻窭蚝苤苯拥卣f。

西奧多一怔：“為什么？”看著少女一臉無辜的表情，他轉而又笑了起來，“是獸類的直覺吧？對危險人物本能地感到害怕?！?/br>
“喂，”瑪格莉不滿地戳了戳他的臉，“我是人好嗎……雖然有惡魔血統?！闭f到這里，她連忙問道，“你的老師……知道我的存在？”

西奧多的眼睛一下子黯了下來，“嗯，”他心不在焉地說，“都知道了?！?/br>
“西奧，出了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瘪R丁坐在他的對面，一邊喝茶，一邊溫和地說。很罕見的，在人前嚴肅的馬丁大主教會有如此慈和的時候，人們都說，只有對他最寵愛的弟子西奧多，他才會有如此表現。

西奧多什么都沒說，沒有問自己極力保守的秘密為什么會被馬丁知道了，因為他知道問了也是沒有用的。他所有的一切，從始至終，都掌握在這個男人的手中。

“我已經給你安排了最好的詛咒系魔法師，”馬丁繼續溫和地說，“加羅那個老狐貍，只認錢不認人，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币娢鲓W多沒有回應，他又重復了一遍，“知道了嗎？”

“知道了?！蔽鲓W多漠然地說。

馬丁滿意地頷首，“你母親很想念你，”大概是覺得西奧多的表現很好，他忽然說。

西奧多臉上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是嗎，”他露出一個極輕極輕的笑來，“麻煩轉告她，我也很想念她?！?/br>
“我會的，”馬丁微笑著，“你是個好孩子，西奧，”他一如往常那般，像個慈愛的父親一樣叮囑著，“教皇冕下離隕落不遠了，你被詛咒的事絕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被人發現，聽說你找來了一個半魔人？”他隨意地說，“殺了她，惡魔雖然稀有，但我已經找到幾只了，過幾天就可以送過來?！?/br>
西奧多放在袖子下的手一下子握緊了，他剛準備開口，馬丁忽然站了起來：“你身上的詛咒很麻煩，并不只是會讓你變成小孩子?！奔t色長袍的大主教一步一步逼近西奧多，語氣依舊溫和，那雙眼睛卻又冷又沉，一如西奧多記憶里的迫人，“如果不盡快解除，會危及到你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