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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問稱了聲贊,但卻不能這般輕易地放過此事。——要收服祁云晏這樣心高氣傲的臣子,該籠絡之時要放得□段去結交,卻也不能一味地順毛摸。須知太過仁慈的君主永不能駕馭心計深沉的臣子,一味的寬容與忍讓不會換來真心愛戴,只會讓人以為你甚好糊弄。于是語琪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緩聲問,“羅織罪名、誣陷朝臣之事呢,朕該相信廠臣從未做過么?”祁云晏敏銳地覺察到了她這話中隱含的質問之意,不禁輕蹙眉頭,將頭低得更深了。片刻的沉默后,他只能咬牙道,“臣能力所掣,手下或偶有冤案,若因此獲罪,微臣毫無怨言?!罒o可懼,惟愿陛下莫將臣當做那等刻意誣陷朝臣的卑劣之徒?!?/br>他說得慷慨,但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戳即破的謊言。但他無路可選,若一味否認可能觸怒龍顏,但若真認了罪無異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語琪沒說話,只是看著他,就在祁云晏以為龍顏將怒之時,她的唇角卻緩緩滲出淺淡的笑意。年輕的帝王俯□,慢慢湊近他,“這話,廠臣自己信么?”祁云晏肩膀一僵,緩緩掀起眼簾來看她,誰知卻見她眉眼含笑地望著自己,似乎并無責備之意,不禁一怔,有些摸不清她的態度。語琪眉角眼梢的笑意又深三分,她不再逗他,輕輕拍下他肩以示撫慰,“放松些,朕并非眼中揉不進沙的君王,下次不必在朕面前作這般凜然之態?!甭灶D一下,她好笑道,“官場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道理,朕豈能不懂?天下臣子,于朕而言沒有善惡之分,只有可用與不可用兩種。廠臣若真如此正直不阿,朕便不會如此看重你了,須知朕最欣賞的是你的手段——禮義廉恥都是說給百姓聽得,想來廠臣也深知,做重臣需要的不是剛直,而是狠絕的氣魄?!?/br>對方都這般坦白了,若自己再撐著忠義正直的花架子就沒意思了,祁云晏輕輕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忽得莞爾一笑,長而媚的眼梢斜斜挑起來,“皇上這般坦蕩,倒顯得是臣小家子氣了?!?/br>語琪也笑了一下,緩緩直起身,負手立于床前,“想來廠臣也猜得到,接下來會有一場惡戰,朕不想到那時你我君臣二人還會因此生嫌隙,所以今日索性借著這個機會,將一些話攤開了說清楚?!?/br>祁督主微揚的眼尾緩緩垂下,顯出平靜沉穩的模樣來,“皇上請說?!彼穆曇敉嗜チ诵σ?,低沉悅耳又鎮定,聽上去莫名得可靠。她也早已收斂了面上笑容,此刻神色鄭重地看著他,“既選擇了站在朕這邊,便必然會站到許多人的敵對面,這一點廠臣應該清楚?!?/br>他略略抬起眼望向她,目光從容而平靜,“臣曾說過,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赴刀山火海?!?/br>此話真假且不論,至少他表明了態度。語琪點點頭,深深看他,“前路艱辛,朕有許多事不能親為,只能依賴廠臣。而你或許會因此為朕背負無數罵名與指責——縱然千年之后尸骨成灰,天下人可能仍然不會給你一個公正的評價,廠臣可做好準備了?”祁云晏稍稍一愣,繼而微微一笑,“臣被天下人唾罵了這些年,早已不在乎這些了。若能以此助皇上些許綿薄之力,是臣畢生榮幸?!?/br>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開口,“若廠臣能遵守諾言,不叛不離,朕也在此向你承諾,從今日起,針對廠臣的彈劾無論多少,不拘真假,朕都會為你一一壓下。無須顧忌身后暗箭,只放開手腳施展,其余一切交由朕平定——等一切事畢后,朕若在位一日,便保證司禮監掌印及東廠督主的位置永不換人?!甭灶D一下,她的眼睛里漸漸彌漫開笑意,“當然,若廠臣想退仕隱居,朕也會以全力保你一世富貴安穩?!?/br>他想過她或許會許下豐厚的條件,但他從未想過,她承諾的卻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和近乎無條件的回護,對于帝王而言,全心信任是遠比封王封侯更難得的恩賞——一個皇帝一生或許會封許多王侯,但他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真正信賴哪怕一個臣子。隆恩太重,由不得人不惶恐。祁云晏在她這般看重之下,實在不免遲疑,“朝中能臣不少,皇上為何……”為何選中他這樣一個宦官,還是一個曾侍奉別主的宦官。語琪微微一笑,“能為朕所用,方為能臣,若是不能,任他本事滔天,于朕又有何用?”說罷,她略略移開視線,輕聲道,“父皇在世時曾言,身為帝王最幸之事不是開疆拓土平定天下,而是能在有生之年得遇良臣,如秦孝公之得商鞅,如漢武帝之得衛青。為君者需珍之重之,親之信之。如此君臣連袂,方能共同締造一個繁榮昌盛的太平盛世?!?/br>她說完偏過頭看他,果然見他一臉似是難以相信的愣怔,不由得一笑,“為何這般看朕,是覺得朕資質遠遜于孝公武帝,不自量力?”他搖搖頭……帝王以國士相待,何等恩重,再冷心冷肺的臣子也不會毫無觸動,只是他早已是廢人,又有何臉面同商鞅衛青這般名臣良將相提并論?片刻沉默后,他緩緩掀開眼簾,長睫半掩的眸中神色難辨,“以皇上胸襟氣度,不愁來日不得良臣……只是臣刑余之身,有負您這般看重?!?/br>語琪倒不以為意,一提曳撒重又旋身在床沿坐下,“一個臣子的價值并不由他自身說了算,而該讓他的君王而評判?!彼笭栆恍?,“更何況,祁御史之子總不會是庸臣,廠臣不必這般自謙?!?/br>祁云晏面上神色轉瞬間變得頗為復雜,他輕輕別過臉,“先父已非右都御史,一介罪臣而已?!?/br>“不過是小人誣陷,他老人家人品如何朕豈會不知……奉皇命教導過朕的臣子不在少數,但多數看朕不是皇子便隨意欺哄……唯有他老人家在學業上一直待朕甚嚴,悉心教導,如嚴師似慈父……朕能有今日,而非如瑞安一般被隨意嫁給哪個平民庶臣,他老人家居功甚偉……若是老人家仍在,如今朕在朝堂上也不會這般孤立無援?!?/br>略頓一下,她轉開視線,聲音漸漸低下去,“朕當年不過是個公主,就算有意照拂,也無法自宮中數萬內侍中找出你……若非廠臣后來投在太后手下,朕也不會知道你竟是他老人家之子,好在如今你終是站到了朕這一邊,朕也算是對老人家在天之靈有所交待了?!?/br>祁云晏一直以為,當初這位帝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