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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公主已睡下了?!?/br>翠兒哪敢多言,偷眼覷了一下自家主子,便如蒙大赦般地卻身退了下去。“你這是要做什么?”高曖不解道。徐少卿豎指在唇,示意她莫要出聲,隨即起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到門邊,附耳聽了片刻,這才緩步走回來,重又坐到榻上,伸手從籃中將那盛了綠豆的碗拿出來。“這是……”她忍不住又問。他仍舊不答,只微微一笑,將那碗平托在右掌心,雙目微闔,左手虛拳半握,像在暗自運力,跟著按入碗中,攪動擠壓起來。那碗登時抖顫起來,發出“嘩嘩”的微聲。須臾間,他將左拳移開,那半碗綠豆竟已盡數碎為齏粉。高曖雖然知道他功夫高強,可見了這變戲法似的手段,還是暗暗吃驚,卻仍是不懂他究竟要做什么。眼看他將那碗擱在榻沿上,取了兩個雞蛋磕碎,將蛋清滴入碗中,以指作筷,與綠豆粉攪成糊狀,又抽出靴內的匕首,將籃中的豆腐削為三指寬,厘許厚的薄片。準備已定,徐少卿先在之前那湯盆中凈了手,再將巾帕放入新端來的水里,浸得熱了,替她敷過面頰和唇角,這才擱到一邊,用指沾了一抹蛋清綠豆糊,湊到她面前。高曖只道他要喂自己吃,可也沒聽說這時候要吃生東西的道理,聞著那股微腥的古怪味道,忍不住便朝后縮著身,掩鼻道:“這東西怎能入口?”“臣何曾說過讓公主吃?”他眉間一蹙,神色中也透著古怪,跟著道:“蛋清、綠豆味甘性寒,最能清熱解毒,豆腐寬中益氣,可以散血清淤。這是療治外傷、淤傷的土法子,用的是外敷,不是內服,卻比正經方子還管用,當年初入宮時,受了罰,又沒人診治,便是學著人家用這法子自己治,若不然,這條命早便丟了?!?/br>他說著,便伸過手去,將蛋清綠豆糊輕柔均勻地抹在她面頰和唇角,再將切好的豆腐敷在傷處。高曖只覺臉上陣陣清涼,火辣辣的腫痛之感果然立時便好了許多,連那股微腥的味道此刻嗅起來也覺得香甜清新,不由心中一暢,沖他微笑道:“這法子果然好?!?/br>他見她現出歡容,心下也是一松,又見她頰上抹了藥糊,又貼了豆腐,青中帶白,未免有些滑稽,可偏偏又不掩其美,說不出的嬌麗可愛,忍不住伸臂又將她摟入懷中。那胸膛堅實,隱隱的砰跳,足以將她融化。自從傾心以之,他的情,他的愛,不曾讓自己有過半分猶豫,可如今一切都變了,以后還會像當初所想的那般么?她嗅著那沁骨入髓的伽南香味,片刻也舍不得放手,可偏偏又怕得厲害,眼眶不由又開始泛酸,咬唇攥緊他的衣襟,櫻唇在那攢聚的金蟒上輕輕碰觸著。“我……其實不是公主……”忍著心痛說出這句話,已是渾身冰冷,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卻不料,那張臂忽然間摟得更緊,溫潤的語聲在耳邊輕喃:“我早就知道了?!?/br>第113章瓊華天軟語低孱,聽在耳中卻似洪鐘叱雷,其中驚愕更不亞初聞。高曖驀地仰起頭來:“你早就知道?怎么會……”他淡然一笑:“公主可還記得當初在這宮院的墻角下,咱們取出慕妃娘娘的遺物,其中可放著什么?”她不料他忽然提起這個,不自禁地轉頭望向妝臺上那只漆色斑駁的匣子。當晚的種種情勢如在眼前拂過,心頭像被什么一觸,猛然想起其中原有件形如刃矛的物件,一瞧便不是尋常該有的東西。母妃是個溫良和順的人,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身邊怎么會憑白有這等沙場軍器?想想也是蹊蹺。那時她只道是三哥當日慌亂之際,不慎誤收進去的,后來聽徐少卿同時這般說,心下也就信了。然而此刻聽他方才的話,自己再憶起來,便覺那蹊蹺之物并不簡單,其中應是藏著什么重大秘密。高曖不由一陣心悸,顫聲問:“你是說那件被你拿走的東西……是不是與我的身世有關?”他面上絲毫不見凝重,仍舊淡淡地笑著,只微一點頭:“當初是臣言不由衷,有意瞞著,一來不愿讓公主亂心,二來也未曾查得明細,不便多言,其實……”話音未落,便見她神色黯然,垂眼搖頭道:“莫說了,知道又有什么好?我本就不是公主,你也莫在這般叫我了,想來這么多日子一直‘廠臣,廠臣’的喚你,也真是可笑?!?/br>徐少卿抬指抵住那尖尖下頜,托著她抬起頭來,狐眸中柔光似水。“云和公主封號是仁宗昭皇帝親賜,公主只道你這位父皇便不知其中詳細么?慕妃娘娘當年倍受恩寵,就算只是愛屋及烏,公主這封號也是名正言順,不必這般介懷?!?/br>她聽著他寬慰的話,心中也自嘆然。自己不是親生,瞞不過顧太后,定然也瞞不過父皇,他卻既沒遷怒母妃,也沒將自己處死,仍舊養在宮中,還封了爵位,想想的確是寬厚了。她此刻早已沒了恨意,反而暗自慶幸,進而覺得與這夏宮更加疏離,仿佛已將所有的牽絆都斬斷了。“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廠臣不必說了,其實我這十幾年早就清淡慣了,本來也不愿做什么公主,能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就好?!?/br>她搖頭輕嘆,像在答著,又像在自言自語。孑然自清,無欲無求,怕也只有她這性兒的人才能如此灑脫。他望著她,竟自默然了,隔了半晌,才將那嬌軀擁入懷中。“公主既都這般說了,臣便更沒什么可顧念的了?!?/br>她聽他在耳邊暖語輕笑,也將臉貼著那怦動的胸膛,恬然沉醉,不愿使半分力氣。這宮中不光只是罹難傷懷,爾虞我詐,遇上他,總歸是有了些溫情,哪怕不能長長久久……“你以后……還是莫再叫我公主了?!?/br>“那該叫什么?”“我的乳名叫胭蘿,廠臣便叫胭蘿好了?!?/br>“嗯,這乳名已被陛下先稱了,臣再叫著別扭?!?/br>那語聲微帶不悅,高曖面上一紅,輕撫著他胸口,局促問:“那你想叫什么?”他暗自一笑,又在她耳旁低聲道:“臣還是覺得從前的稱呼好,公主方才不也還叫廠臣么?可見是改不得的?!?/br>她先是一愣,隨即滿面羞紅的輕捶了他一拳,嗔道:“沒個正經,說著話便又欺負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