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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著嗓子歉然道:“胭蘿誤會了,三哥不過見你提起那……嗯,提起那徐少卿,一時心中奇怪,便隨口問問而已,哪里會有什么疑心?既是他盡心盡責,謹守臣儀,又曾救過你,問幾句也是人之常情。當時在谷中他不愿隨我回府,便領著東廠的人自去了,如今便是不在城中,想也在左近不遠?!?/br>他頓了頓,似是有些話不吐不快,想想便輕咳一聲,續道:“你是公主之尊,他不過是個刑余奴婢,精心護衛乃是恪盡本分,左不過再借此賺些功勞,好在陛下那里邀寵,胭蘿也不必過于在意。何況他是東廠提督,其中牽涉復雜,莫說不宜結交,連近也近不得,胭蘿可千萬記下了?!?/br>東廠的人便要不得么?高曖暗自一笑,自然也聽出他是一番好意,可自己與徐少卿之間紛擾牽纏,早非結交接近這么簡單。她望著高昶,竟不由自主的問了句:“三哥,東廠真像坊間傳言的那般不堪么?”高昶不料她竟會忽然問起這話來,挑眉眨了眨眼,點頭道:“煌煌炎日,朗朗乾坤,好與不好,天地自有公論,若不是多行不義,又怎會徒然世人非議?”他說著,背手踱近幾步,眼望著半啟的軒窗外,嘆道:“當年太、祖、爺爺一統江山,定鼎天下,便制鐵牌懸于宮門外,嚴令后世子孫不得使內侍執要過多,更不得專權干政。只可惜,未及兩代便此令不行了。其后歷朝愈演愈烈,不少奴婢也愈加專橫跋扈,冤獄亂政之事所在多有。父皇有感于此事大大不利于江山社稷,當年裁減司禮監和東廠,終于有些成效,卻不想到陛下這里竟又……唉,數十年辛苦,還是毀于一旦?!?/br>言罷,搖頭又是一陣嘆息。高曖卻也沉默了,社稷江山,權謀博弈的事她不懂,歷代內侍做下多少禍國構陷的齷蹉事,她也無從知曉,只是覺得奇怪。若內侍真的如此不堪,為何歷代祖宗還要一力重用他們呢?而像徐少卿這樣的人,算得上專橫跋扈,禍國殃民么?當然,這話不便出口,所以也就沒再應聲。高昶凝立在窗前,出神了好半晌,才回過頭來,有些尷尬地笑道:“瞧我,沒來由的對你說這些做什么?天晚了,你又受了傷,不宜勞累,我去叫人來服侍你安歇?!?/br>高曖卻也沒什么要說,撐起身子,就在床榻上行了個半禮道:“三哥慢走,恕我不能相送?!?/br>高昶又笑了笑,便轉身出了門。她坐在那里愣了片刻,那幾個王府宮人便又走了進來,服侍她換了身新的中衣,蓋好衾被,放下羅帳,點起熏香,又熄了燈盞,這才紛紛退到外間。高曖肩背上有傷,無法仰臥,只能靠著軟囊躺下。這一靜下來,便覺傷處又開始刺痛了,還隱隱帶著些麻癢,極不舒服,卻又怕牽動傷口不敢翻身,半躺半坐在那里,左右睡不著。而其實,這不過是小節。真正為了什么難以成眠,她自家心里最清楚。默念著那三個字,就像胸中埋進了鐘磬,一聲聲怦然律動著,心愈發的亂了。從前被他撩惹時,總是不自禁的羞怯,其他倒也沒如何在意。可時日漸長,他又一次次的得寸進尺,她便竟自亂了,也不知怎的,倘若有一天半日不見,便覺寂然然,空落落的,那顆芳心不知該如何排譴。直到這次北上,他受了傷,兩人相攜流落到鄉間民家,那一晚雖是假扮夫妻,卻將心底的妄念全然惹了起來,千般情愫,萬種柔情,一股腦兒的涌上心頭。雖是他中途忽又冷淡下來,只作什么都沒發生過,而她也曾暗自決定不再去想,但卻已經難以自持。及至在谷中生死一線,那久抑的情意便如涌泉噴礡,洶涌而出,無法遏止,再也不能以常心去看待他。而他應也是如此。只是既然決意同生共死,又為何在最后一刻忽又變了卦,平白的徒生枝節呢?或許這便是所謂的“情”字,假若換了是自己,大抵也會千方百計,不顧一切的救他。只是現今他究竟又在哪里呢?想著想著,她不由得便星眸微闔,默默的誦起了佛經,替他祝禱。羅帳窸窣,似是被窗外的微風拂動了。俏目微張,便覺熒光晃動,白茫茫,黃澄澄的,忽明忽暗,卻又說不出的融暖愜意。她吃了一驚,下意識的睜開眼,便見賬內不知何時竟多出一只蟬翼般輕薄的白紗罩子。里頭星星點點,竟放了數十只螢蟲。這是誰做的?她不自覺的把頭轉過去,隔著羅帳,就看外頭隱隱約約竟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是他!高曖急忙坐起身,伸手扯開帳幕,便見徐少卿孑然立在床榻旁,細白的月光透過半啟的小窗灑在他身上,將那曳撒上的紋飾褶皺都照得清清楚楚。而那張玉白的俊臉略帶倦意,卻仍帶著淡淡的笑,似是早就候在這里,已等待多時了。“啊,你……”“噓?!?/br>她剛發出一聲驚呼,便見他將手指豎在唇邊,示意自己不要出聲,跟著眼角朝四下里瞥了瞥,便忽然抬腳,竟一步跨到了床榻上!這下可著實嚇得不輕,高曖登時愣住了。待回過神來時,徐少卿整個人便已坐到了她身邊,又抬手將腳上那對皂靴脫下,提著探出帳外,輕放在榻邊,與她那雙嬌巧的繡鞋并在一處。“你……你這是做什么?”她羞紅了臉,別開頭去,卻沒躲開。他先是不答,順手捋了捋袍子,又將頭上那頂描金烏紗摘了,端正的放在床榻的腳頭邊,方才應道:“這還能是做什么?臣沒地方去,只好借公主這方寶地歇歇?!?/br>才一見面,便又是這般。高曖紅著臉垂下眼去,心中當然知道這是在說笑,卻也不自禁的緊張起來,身子向后靠了靠,實則半點也沒挪開,又抑制不住乍見他的歡喜,便問道:“你身上的傷怎樣了?怎的不在自己房里歇著,卻還這時候來找我?若是傷再反復,可怎么好?之前三哥說你帶著東廠的人自行去了,卻原來就在這里,那他為何要騙我?真是怪了……”她不住口的問著,秀眉微皺,到后來竟像是自言自語。徐少卿含笑望著她,勾唇道:“依臣看,公主這一傷竟變得如此健談,才真是怪了?!?/br>她不由一愣,方才覺察自己一時情急,竟有些失態,扭著身子側向一邊,掩飾窘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