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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地,沒有人敢進去打攪阿霧。阿霧走到門邊站了站,只見天邊陰云密布,黑云壓城,瞧著像是要下雪的天,冷風颼颼地刮著,天地間一片陰暗。阿霧揉了揉眉頭,楚懋比她所預料的還要早知道泄密的事情。而楚懋今日的態度也在阿霧的意料之中,當然是最不幸的那種猜測。若是楚懋在踢了呂若興之后,進了玉瀾堂,哪怕他提著劍砍人,也并不可怕,只要他愿意將怒氣發出來,只要他肯見自己,聽自己說話。可是偏偏楚懋轉身走了,阿霧猜測,他大概是怕進門忍不住會把自己殺了,而且他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連一句開口的機會也不給她。阿霧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喚了紫宜和紫錦,回正房換了衣裳,披了鶴氅往園子去。冰雪林隔溪相對的地方,立著雙鑒樓,阿霧至今還沒走進去的地方,她無數次暗示,楚懋都視而不見,雙鑒樓的門從沒向她敞開過,而今后大概也不會有那個機會了。阿霧跨過橋,往雙鑒樓去,雙鑒樓外頭那一小溜屋子里住著的易老頭走了出來,雙鑒樓平日都是他在打理,沒有楚懋的令牌誰也不準進。阿霧走到雙鑒樓門口來,無疑是讓易老頭有些為難。“王妃萬安?!币桌项^躬身道。“我就在這兒站一站?!卑㈧F轉頭對易老頭道。易老頭往后退了幾步,垂手站著。阿霧走到雙鑒樓那年生已經有些久遠的木門前,伸手摸了摸那把銅鎖,心里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靜靜地立著。紫宜和紫錦都茫然地看著她。最后阿霧走到溪邊,望著對面的冰雪林。臘梅已經開了一些,香氣隨著風,偶爾送到阿霧的鼻尖,和楚懋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阿霧想起這輩子和楚懋的第一次見面,他救了她,還有上輩子,她落水,也是他救了她。到后來他們做了夫妻,從頭至尾,楚懋都是寵著她、護著她的,可里頭都是一些小事,比如每回她正式回榮府,他再忙也要陪著她,又比如他一個大男人還會替她張羅每季的衣裳,顏色、款式他都會替她掌眼,又比如她每一季的新首飾,都是他去珍寶齋訂的,其中還有幾套是他畫的樣子,又比如但凡在外頭遇到好吃的,總是要替她帶一份,再比如京里頭時興的雜耍啊、女先兒啊、滑稽戲啊,都會湊趣地讓人進府演給她看……可是如此種種,都是小事,簡直不值一提,以至于阿霧很自然地將它們都視作了理所當然,不知怎么的,這會兒看著黑漆漆的冰雪林倒想感嘆了起來。阿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心里難受,卻不是因為事情的艱難,只是難過今后大概和楚懋再不負當初了。至于性命,阿霧是無需擔心的,她還有一位好父親,是楚懋的老師,如今已是禮部尚書,這時候楚懋也不是時候死王妃。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就好了,無論兒子、女兒,彼此還有轉圜的余地,阿霧惆然地想著。“阿霧,我這輩子只會有你?!边@話像救命稻草一樣跳入阿霧的腦海,當初楚懋是這樣說的吧,阿霧努力回憶著,只是當時她不當真,沒放在心上,這會兒卻希望楚懋說的是都是認真的。阿霧轉過頭,對著紫宜和紫錦有些激動地吩咐道:“去打聽打聽,王爺去了哪里?”阿霧向來是不服輸的性子,只要沒見棺材,她就不會掉淚,見了棺材,她也未必會掉。照著她的計劃,她和楚懋還是有談一談的余地的。再不濟,再不濟,她還可以將實情和盤托出,只是也不知楚懋會不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可是她必須找楚懋談一談,在楚懋徹底冷靜下來之前,否則到時候一切成了定局,阿霧就落得滿盤皆落索了。阿霧戴上風帽,坐在馬車上,心里頭有忐忑,也有激動,不管怎樣,她希望楚懋能相信她,何況利用長公主“反間”,更可以不必冒險,減少未知的風險。而此刻的楚懋正坐在“小清荷”的屋子里。小清荷現下在上京城里可算得上是聲名赫赫,等著見她的人都排到一個月以后去了。小清荷,人如其名,像一朵剛剛盛放的夏日粉荷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美得玲瓏剔透,唱得一手的好曲兒。“王爺覺得這小清荷當得上是咱們上京城第一美人吧?”凌裕在一旁給楚懋湊趣兒。楚懋點了點頭。對于美人,是各花入各眼。以前,在楚懋的眼里,自然是誰也比不上阿霧的。不過如今,小清荷自然有其值得稱道的地方,也有阿霧比不上的地方。比如……比如小清荷既然當了婊、子,就沒有立牌坊。而且小清荷是明碼標價在賣,沒有背著人一次又一次的私會情人,也沒有玷污佛家凈地,也沒有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背叛她男人。小清荷居然比她還守婦道。真是諷刺,楚懋又飲了一杯酒。3533馬車在胡同里穿梭,忽然一個急停,阿霧往前一撲,幸虧紫錦扶得快。就在馬車簾子因為急停而掀開的一剎那,阿霧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一個此時絕不該出現在京城的人。阿霧轉頭覆在紫錦耳邊低聲說了兩句,紫錦點點頭,跳下了馬車。“叫車夫掉頭回府?!卑㈧F吩咐道。阿霧回了玉瀾堂,換了紫宜的衣裳,趁著夜色從園子里的角門出了府,七彎八繞地進了一座宅子,里頭紫錦已經在等著了。“二爺在屋里?!弊襄\輕輕在阿霧的耳邊道。阿霧點了點頭,屋子里只點了一支小蠟燭,卻不妨礙阿霧看清楚那個人。“二哥,你怎么會在京里?”屋里坐著的人赫然是顧廷易?!暗沟壮隽耸裁词聝??”阿霧憂心忡忡地道,武將在外,不得調令是絕不能隨便回京的。“你別急,聽我說?!鳖櫷⒁椎钠届o讓阿霧稍微喘了口氣??伤酉聛淼脑捑妥尠㈧F大驚失色了。“我這次回來,是因為半個月前,接到母親的迷信,讓我制造韃靼重新進犯洛北的假象?!鳖櫷⒁椎?。阿霧站立不穩地跌坐在椅子上,她只以為長公主是被六皇子說動,卻沒猜得六皇子也可能是被長公主說動的。“阿霧,事情是不是真如我想象的那樣?”顧廷易見阿霧這個樣子,也著急了。“還有誰知道這件事,你照母親說的做了嗎?密信呢,毀了嗎?”阿霧一連串地問題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