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碩回酒店補眠，病房人都走光了，只剩余男一個人。

窗外陷入明暗交匯，最后一道余暉隱在樓宇后面。房間沒開燈，相對走廊的喧囂，室內顯得格外安靜。墻上電視正在播新聞，沒放聲音，余男用遙控器按了幾下，統共沒幾個臺，都在轉播中.央一。

床上的人動了下，余男立即起身，“醒了？”

他蹙了下眉，低低‘嗯’一聲。

余男開了燈，坐在床邊凳子上：“傷口疼？”

“...有點兒?！?/br>
她要按上面的呼叫器。

“不用?！庇嗡烧f：“能忍的了?！?/br>
余男看了他一眼，收回手，“要不要喝水？”

“不喝?！彼ぷ游?，“就是腿有點兒麻?！?/br>
余男起身走到床尾，掀開被單，他一條腿上有傷動不了，她輕輕抬起好的那條，搭在自己腿上，兩手輕輕的捏著。

他腿就在眼前，小腿毛發旺盛，即使病中，腿肚上的肌rou仍然硬邦邦，手感并不好。

游松看著她，她臉背光，鼻尖兒翹著，垂眸的樣子讓人安穩。手很暖，貼在他腿上輕輕柔柔的。半刻，游松輕輕笑了聲。

余男轉過頭：“笑什么？”

“勁兒太小了，用點兒力...”游松動了動腳，“像小貓兒撓似的?！?/br>
她順余光看過去，足有四十三碼的大腳倒比他手細膩的多，也更白些，指甲很短，大腳趾旁邊的骨骼突出，腳背上也有零星幾根毛發。

她收回視線，手上用了幾分力。

游松忽然問：“莫惜瞳和你說了什么？”

余男手上一停，半天，又繼續捏起來，“也沒說什么?！?/br>
“她那話什么意思？”

余男問，“哪句話？”

游松說，“她讓你好自為之?！?/br>
“誰知道?！庇嗄胁辉谝獾臉幼?，“可能就是心疼你，恨我來著?！?/br>
“她打你了？”

“嗯?！庇嗄忻幌履?，“還紅？”

游松舔了舔干裂的唇，“...腫著呢?！?/br>
余男沒應聲，游松拿腳輕踹她一下，“你缺心眼兒？不知道躲？”

她胸口滯悶，不敢回想那天，忙一笑，“忘了?！?/br>
游松說，“等我出院訓訓她?！?/br>
“不用?！?/br>
“不用？”他哼笑了聲。

余男瞥他一眼，“跟個女的較什么勁...這次算了?！?/br>
游松揶揄，“挨打不是你性格?！?/br>
她這次沒接話，轉回頭，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腿上。

剛安靜了會兒，游松忽然說：“還有腳?！?/br>
“嗯？”

他眼里含著笑，“我說，腳也麻?！?/br>
余男掃他一眼，沒說話，歪了歪身子，兩只小手握住他腳掌。游松沒想到，后腦一麻，身體跟著抖了下。

余男用力握了握，“別動?！彼谒?，手指在他腳心緩慢的按著，表情認真而謹慎。

游松上揚的唇角慢慢拉平，凝望著她，眸中起伏不定。

他只想逗逗她，沒想到她會聽話。

余男眼神專注，每一下都輕柔緩慢，認真按著，根本不像被捉弄。

游松眼圈一熱，這畫面從來不敢想，他咽了下喉，縮起腳，“好了”他說，“...有點兒渴?！?/br>
余男把他腳放回床上，被單蓋好，“給你潤潤唇？”

“嗯?！?/br>
晚點兒的時候，醫生推游松做了全面檢查，回來已經九點，電視沒什么好看的，關了燈，兩人各自躺回床上睡覺。

床頭的儀器滴滴響，窗簾沒拉，月光能透進來，有樹的影子落在墻壁上，輕輕晃動。

游松身上的傷只能仰躺，白天睡的多，現在毫無睡意。他睜眼望著房頂，半晌，側過頭，“睡了？”

“...沒?！?/br>
游松說，“過來趟會兒?！?/br>
“...床太小了?！?/br>
“夠用?！庇嗡烧f。

“我怕壓到你?！?/br>
他笑著：“你又不睡我上面兒?！?/br>
余男黑暗中翻個白眼，隔了會兒，還是窸窸窣窣下了床。

他手還能動，往旁邊挪了挪，空出的位置剛好夠余男側躺。

她窩在游松手邊，背后支起防護欄，一個小小的空間，足夠塞下她。游松往旁邊頂了幾下，手臂撞上一團柔軟，他好心情的笑了。

余男沒吭聲，垂眸躺著。他側過頭，她的臉近在咫尺，月光下的容顏十分恬靜。

他一湊頭，在她鼻尖上輕輕觸了一下。

余男沒動，他又親一口，然后又一口。好像越來越上癮，他抻著脖子，想親她嘴，卻‘嘶’的抽了口氣。

余男抬眼，“胸口疼？”

游松說“腿上的最疼?！?/br>
余男躺回去，咬住唇角，又聽他問，“你得多恨我，才下得去這刀？”

她默了會兒，“和這刀比起來，我想，你更不想眼睜睜看我被他們輪?！?/br>
游松聽著，手背無意識蹭著她，剛好是她褲鏈的下面，那個三角地帶。

余男接著說：“后來，你說只要這刀下去，我們都能解脫...我好像被這句話迷惑了心智，只想狠狠捅下去，想知道解脫是什么滋味?！?/br>
“現在知道了？”

余男輕輕‘嗯’一聲。

游松勾起唇角，從來沒覺得這個含糊音節這么悅耳。他順那道縫隙滑進去，蹭了蹭，“那后來又脫衣服？”

余男低下頭，額頭貼著他手臂，輕輕說了句什么。

他沒聽清，卻清楚知道，和那天一樣，她說“你得活著?！?/br>
好一會兒沒說話，外面又送來新患者，一陣緊張雜亂的腳步回蕩在走廊里，不出片刻，又恢復安靜。

游松問：“你什么時候認出我的？”

“...你樣子沒怎么變?！庇嗄蓄D了下，實話實說，“去年濟南二小的門口?！?/br>
他呼吸一滯，想起去年白雪皚皚的冬天，她穿一身白，蹲坐在馬路邊兒，鼻尖通紅，昂頭看著他。她面前還擺著一個破飯盆，里面躺了幾張小額紙幣。他在兜里摸了把，甩出一枚硬幣，她淡笑著讓他再多給點兒。

那天，他被漫天白色晃了眼，到最后，腦中只剩一雙烏黑的眼，紅的鼻尖，和唇角那一抹淡然的笑...

游松問：“你回去看蔣叔？”

“嗯?！?/br>
有只手貼在他手掌上，他握住，睜眼看著房頂，“講講你小時候?！?/br>
余男說：“之前我們一家四口住在靈州，一般家庭，但溫飽沒問題?！?/br>
她不出聲了，游松側頭，“沒了？”

頓了片刻，她才繼續：“后來我爸染上賭.博，欠了一屁股債，債主混混上門討債，要欺負我媽，我媽為保清白自殺了...之后有一次弟弟哭鬧，我爸把他鎖在家里，帶我去賭錢...弟弟肚子餓，倒騰煤氣爆炸了，他被燒成一團爛rou。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