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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聲音都有些變了,晃到我跟前使勁拍我肩膀,“姑姑你沒事兒吧,你怎么不說話了?!?/br>……我好歹清醒了過來,搓了搓手,又揉一揉眉心。這場景真是混亂,有點讓人接受不了。明遠還在跟前,小胖妞——不,我——這可真是太亂了!要不還是叫胖妞吧——我蹲□子,聲音不由自主地變得有些異樣,依舊不死心地問,“囡囡,你家住哪里?”胖妞看了我一眼,又看看明遠,說了一句話,“新民路32號?!?/br>…………我和明遠一起送胖妞回家去,回到1989年我的家,那時候,我三歲半。明遠越大就越聰明,我小心翼翼地不要露出馬腳,去新民路的路上問了好幾個人,才終于拐進了老家的巷子。其實我都已經不大記得89年的家是什么樣子了,那時候我們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記憶里更多的是吵吵鬧鬧的兄弟姐妹們。那時候還沒去幼兒園,整天跟在幾個堂哥屁股后頭跑,看他們掏鳥蛋、抓蚱蜢、日子過得不曉得多開心。巷子里很安靜,路不寬,大概只能供兩輛自行車并排而行。巷子兩側是高墻,陳舊得長滿了青苔,青石板被磨得光亮,有涼意從腳底滲出來,偶爾有風從不知那個縫隙往巷子里灌,清涼而爽朗。我們三人沿著石板路一直到了32號,這是我幼時生活了六年的地方,門外掛著鐘家診所的招牌,已經有了些年頭,招牌上的黑漆都已經斑駁脫裂,就連上頭的字都看不大清了。大門虛掩著,院子里有依稀的人聲,隔著門,仿佛在另一個世界。這個時候,我卻忽然情怯了,兩只腳好像生了根,怎么也動不了一步。“姑姑怎么不走了?”明遠抱著胖妞跟在我身后,見我停下老半天不動,終于忍不住問出聲。我緩緩回過頭,就見小胖妞扭著胖胖的身體從明遠身上滑下來,邁著兩只小斷腿使勁兒朝院子里沖,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爺爺爺爺,我回來了?!?/br>院子里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爾后是熟悉的慈祥的男中音,“囡囡,我的乖孫女,你可回來了?!?/br>這一秒,我險些就激動地沖了進去。那是我爺爺——已經有八年沒有見過面的爺爺,臨走前兩天我去看他老人家的時候,還嫌他老人家念叨要我嫁人呢,現在聽到他的聲音,卻讓我直想哭。我的眼睛直發酸,怎么眨也無濟于事,伸手抹了一把,全濕了。“姑姑,你這是怎么了?”明遠那么敏感的人,怎么會沒看出我的異樣,緊張得臉都白了。我使勁吸鼻子,努力地想要笑一笑,可臉上的肌rou卻是木的,“沒啥,我…我就是想起姥姥了?!币驗樽约簩鸺伊私獠欢?,所以這些年來我也很少提及金家的人和事。我不提,明遠也不問,我已經想不起來最后一次說起金家姥姥是什么時候了。明遠不說話,默默地走到我身邊挽住我的胳膊,輕輕地拍。他真的長大了,已經知道怎么安慰人了。我們倆在門口沒站幾秒鐘,院子里很快就出來幾個人,可不正是爺爺抱著胖妞出來迎了,身后還跟著個七八歲的板著個小臉的男孩兒,正是我的表哥劉浩維。“快進來快進來,”爺爺一臉感激地把我們請進院,“可多虧了你們倆送囡囡回來,這不,一家人都快急死了?!闭f罷,又朝劉浩維道:“還愣著干啥,還不趕緊去找你爸,讓他把你舅舅舅媽們叫回來?!?/br>劉浩維卻不急著走,睜大眼盯著我看了老半天,才點點頭動了腳,走不多遠,還特意回頭看我幾眼,眼神毛毛的,好像要從我臉上看出什么端倪似的。以前沒注意到劉浩維眼睛這么毒???他沒看出什么來吧。我坐在堂屋里頭,一邊喝茶心里頭一邊嘀咕。堂屋里的布置是典型的**十年代風格,笨重的大木柜子,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機,還有厚重的白瓷茶壺,一切都那么熟悉而親切。院子外頭的桂花樹還只有一人高,下頭的指甲花這會兒還長得很好,只可惜后來被劉浩維和我給禍害了。院子東頭是一口井,以前沒通自來水的時候,家里頭吃飯洗衣都靠它,不過這會兒院子里孩子多,為了防止出事兒,爺爺特意搬了塊大石頭在井口堵著,用的時候才搬開,特別麻煩。爺爺也年輕了二十來歲,頭發都還是黑的,臉上也沒有什么皺紋,看起來精神頭很好。他老人家給我們泡了茶,我趕緊起身去端,爺爺趕緊道:“快坐下快坐下,你是客人,別跟我們客氣?!?/br>說罷又是一陣感激,道:“幸虧是遇上了你們這樣的好心人,這要是出了點什么事兒,這可怎么辦吶。囡囡她爸媽也是糊涂人,帶著孩子去爬山,居然還能把孩子給弄丟了,你說,這都怎么當爸媽的?!?/br>我訕訕地笑。我那老爸老媽性子的確是有些馬虎,不過,子不言父之過,再怎么著,我也不能說他們倆壞話是不。爺爺非要留我們吃晚飯,我一方面推不掉,另一方面還念想著太爺爺,這會兒他老人家還在世,要是能再看他老人家一眼,也不枉我來C城一趟了。三十二天黑之前爸媽和叔叔嬸嬸并幾個半大的堂兄表兄們回來了。爸媽都還年輕,看起來比現在的我大不了幾歲,穿得很樸素。許是因今兒在外頭受了驚嚇,臉上還殘余著些許憔悴和慌亂。老媽一進門就抱著胖妞“兒啊兒”地嚎了一通,老爸還稍稍冷靜些,抹了把臉后來跟我和明遠道謝。一見我的面,老爸頓時愣住,發了半天呆,才喃喃地朝爺爺道:“爸,這姑娘不會是咱家走丟的吧?!?/br>“你渾說些什么呢?”爺爺本來就氣他沒照顧好胖妞,這回可找到機會罵人了,中氣十足地沖著他一頓吼,把原本在院子里說話的叔叔嬸嬸全給招了過來。這一對上眼,大伙兒都樂了,“哎呀,這姑娘長得,要是不曉得的,還真以為是咱們家小妹子呢?!?/br>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堂兄也在一旁起哄,大聲地叫我“小姑姑”,叫得明遠都有些不高興了。爺爺不說話,轉過身仔細看了看我,也呵呵地直樂,捋著下頜的短須點頭道:“還真別說,這大姑娘跟咱們鐘家人長得像。尤其是這下巴,簡直跟我一模一樣?!蹦懿灰粯用?,那下巴是顯性遺傳,只要是咱鐘家的孩子,個個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