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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奉的規矩、層級壓得她站不起身的規矩,如今也成了她呵斥人的用具,說來諷刺。袁嬤嬤不是什么體面人,出了名的尖刻又出了名的膽小,一進門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面喊一面拜,“夫人哪…………老奴是真撞見了,一模一樣…………一定是郡主娘娘冤魂不散要回來索命啊…………夫人,夫人您可得救救老奴,老奴不想死…………”“胡說八道什么!乾坤朗朗的你還能見了鬼中了邪不成?”她氣惱之極,一恨情勢突變,二恨這老東西愚蠢,口沒遮攔,不先呵斥住了,還不知要抖落出什么話來。還要怪自己不謹慎,當時兵荒馬亂無人可用,才支使這蠢笨東西去辦,惹得如今后患無窮,“來人哪,將她帶下去,找個和尚道士也給她招魂壓驚!省得她在這兒滿嘴胡話驚了貴人!”但袁嬤嬤顯然已經被嚇得慌了神,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那邊是求饒,不管是求夫人還是求郡主,先磕了頭哭過才算,“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就在三少爺靈前,老奴瞧得真真切切的,那眉毛那眼睛,不是郡主娘娘還能是誰?郡主這是含著怨恨要來扒拉幾個生魂下去陪葬??!”孫氏惱羞成怒,罵底下人都是木頭腦袋不知動作,要將袁嬤嬤快快架出去了事,無奈平南侯夫人閑閑拋出一句,“嬤嬤是府上老人了,往日見著是個極穩重的??梢娔撵`堂里說不準真是汝寧郡主,若是真,那可是大喜之事啊…………”拖出來嘗嘗尾音,分明不是道賀,是要看好戲,看你定國公府認定了殉節而死的姑娘,帶著一身臟污回來,你國公府的名聲還要不要?頤壽堂那老家伙,素來是心狠手辣慣了的,往年不知捏碎多少人命,想來這個“不中用”的孫女,她亦不會放在眼里,轉眼給武定侯家的遞個眼神,一并起身告辭,末了還要叮囑,“眼下這事兒十二萬分的蹊蹺,夫人也難做,不如找老夫人拿個主意,至于我們,時候不早,也就不在府上叨擾了?!?/br>孫氏心里一團亂麻,敷衍二人幾句,便讓人帶上瘋瘋癲癲的袁嬤嬤往靈堂去,倒要看一看突然現身的是何方神圣。這廂,無論景瑜如何勸諫,景辭偏就是蠻牛一般固執,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是她見了我要藏要躲,我無愧天地,應有何懼?”緊要關頭竟又鬧起了讀書人的迂腐耿直,直管站在棺槨前,挺直了背脊,半分不讓。待孫氏一來,先就與已然脫胎換骨的景辭面對面想沖,孫氏驚得后退,好歹讓丫鬟扶住了穩穩站在朱漆廊柱前,捏著手帕的右手直指景辭,“你你你——”個老半天,半個字說不出口。親見比耳聞多出十倍百倍震撼,她春風得意之時怎能想象,一個早已經該被野狗啃得骨頭都不剩的人,如今會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冷著一張臉如厲鬼一般等著她自投羅網。景辭上前,孫氏退后,所攜一群丫鬟婆子都瞪大了眼瑟瑟發抖,當她是妖精怪物一張嘴就能吞下一個人,誰料得到她施施然走上前來,屈膝低頭,嘴角劃一道譏諷的弧,慢慢悠悠同孫氏行禮問安,“夫人萬安,分離多時,景辭日夜掛念著夫人,未敢懈怠?!蔽锤倚傅∷膫€字拆成頓點,似鼓槌一下一下砸在孫氏心頭,砸得她頭暈眼花啞口難言。夜是殺人夜,滿地蕭索,無風無月。孫氏顫顫巍巍,抖抖瑟瑟,指著景辭的手抓不穩輕飄飄一張絲帕,風捧著素白的絲綢卻最終無法阻止它落地。孫氏啞著嗓子問:“你…………你究竟是人是鬼?”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等了半晌竟等來這樣一句愚蠢之極的話。景辭不由得歪嘴笑,眼底卻結著一層破不開的堅冰,冷得刺骨,“夫人說呢?夫人希望景辭是人…………還是鬼?”她膚色雪一樣白,因消瘦而變大的雙眼帶著恨意,一身白衣,長發如瀑,分明是天地間一縷幽魂,是鬼,是孫氏擺脫不去的夢魘。正逢她驚惶無措自亂陣腳之時,老夫人跟前兒的大丫鬟梅仙兒前來遞話,因說老夫人曉得有貴人登門,要將人請去頤壽堂說話,吩咐孫氏也一并來。景辭失去太多,因此無畏無懼,謝過了梅仙兒就要跟著往頤壽堂去。才提步便被景瑜拉住了手臂,她眼睛里透著不贊同,又與她搖頭,無聲說:“別去…………”誰都知道此行兇多吉少,但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不去闖個明白,又如何讓她對這座千人血萬人骨堆出來的冷冰冰府邸徹徹底底絕望。景辭上前一步,側過身時聲音擦過景瑜的耳,只有四個字,“我的丫鬟?!崩戏蛉搜勖餍募?,必然要將景瑜也看管起來,但送走一個素未謀面的丫鬟于她而言不算難事。頤壽堂還是老樣子,古樸的裝飾里擺滿了價值□□的寶貝,這里頭的精貴要藏著掖著不讓人輕易發覺,只有懂行的才能瞧出端倪,品出國公府的潑天富貴。她只覺得冷,莫明的被一股寒氣侵襲四周,明燈高照的頤壽堂反倒成了深不見底的雪窟,不知幾時是頭,也不知幾時崩塌。親近的人在腦子里走馬燈似的繞上一圈,能勾起思念的大都已去了天堂,余下的只有陸焉,唯有他,只單單默念他姓名,都已覺完滿。忽而又發覺出自己的卑劣,無非是依仗他的庇護才敢如此放肆地任性而為。老夫人才用過參湯,盤腿坐在榻上,翹著精神尚好,不像是將將經歷過大悲大苦之人。見著景辭,也不顯訝異,只在瞥過面白如紙的孫氏時,眼睛里透漏出些許鄙夷??删褪沁@么一個人人鄙夷的愚昧婦人,趁著國貨家亂之時,將國公府攪成一團亂麻。沒人開口,孫氏在老夫人面前連聲都不敢吭上一句,何況是哭鬧?她這是耗子見了貓,一碰面便讓降服了,老老實實。景辭也在等,等老夫人定調,祖孫二人沉默中對峙,沒人進沒人退,似一場漫長無聲的審判,最終的結局是親情與血緣的徹底決裂,他們毫不猶豫,他們干脆果決。十兩銀子一錢的碧螺春入了口,仍遭了嫌棄,老夫人皺了眉,撂下茶盞,淡淡道:“姑娘好生面善?!痹捯袈涞?,景辭幾乎要笑出聲來,好好好,好一個絕情決意的府邸,好一扇高筑緊閉的家門,為了到手的富貴,為了這千金難買的香茶雪飲,她必須死。景辭但笑不語,孫氏這會子終于回過神來,附和道:“是呢是呢,也難怪袁嬤嬤會認錯,如今這仔細瞧著,真跟我們家已故的六姑娘一模一樣………………”見老夫人面色不愉,便只好乖乖閉嘴,留個清凈。“不過…………姑娘如何會在此時到青巖靈堂前跪拜?”老夫人不疾不徐,兀自說著,并不需景辭答話,“聽前頭回話說,未去的賓客都聽見嚷嚷了?這倒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