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此間少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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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書院里，有一座不老峰，山峰不大，只因上面全是松柏之類的常青樹，故此才有不老之說，十月，悠山中，別有一番淡而深長的意境。

張暮很喜歡這種感覺，平平淡淡的，萬事無憂無擾，是他經歷過爾虞我詐的各種陰謀詭計后最向往的生活，故此，當他與其他諸人一同走在山路上，聽到遠方高處傳來的撞鐘聲時，內心就猶如不平靜的湖面，泛起漣漪陣陣。

一路上，二十幾個參加過考核的門生走在一起，期間三五成群的各自抱著團，孔良與姜云浩也在其中，張暮本想問問前者關于‘小心公孫正’的問題，但此刻人多，卻也不由作罷。

不老峰上有石梯，也有木亭。

這一撥人雖是走走停停，卻也毫無倦容，都是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只不過文人身體大都不好，半數以上門生，都有些微微氣喘。唯獨一些習過武藝的貴族與寒士，還是上山前的那副樣子，悠悠然然間，自有一番肆意。

看得出，雖是攸關前途命運，但每個人并不顯得如何緊張。

此刻還是晌午，不老峰間還有股淡淡的潮濕霧氣，未至學舍，‘面試’也尚未開始，門生間大都比較悠哉，相識之人走在一起彼此說著天下大勢，聊聊勢力間的戰爭故事，張暮也是如此，只不過他身旁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個叫潘光的大漢。

不遠處，幾個門生交談著，聲音陸陸續續的傳來。張暮放緩腳步，他突然從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人生成敗不過朝夕的事，今日是最后一項考核，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選上?！蹦侨苏f這話的時候多少有些感慨，內門名額數與外門相比十不存一，確實競爭非常?！耙谴丝塘桕湃辉谶@里就好了，有他在多多少少都能有些底，不像現在，注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br>
這人說完，旁人隨聲附和。

“不錯，也不知道凌師兄現在過得怎樣？昔日離去之時，真心為他感到不值?！?/br>
【凌昱然昔日也是書院門生？！】這事情張暮是頭一次聽說，他初到書院，平日里又很少與其他門生往來，所以書院里的大多事情張暮并不熟悉。他向說話之人那邊看去，本打算繼續聽聽，只可惜一陣風過，這些人也隨之換了話題。

“他們說的凌師兄，指的是......”張暮向著旁邊的潘光問去。

“你說的是凌昱然師兄？！那當然，他人緣好著呢，在書院經常幫別人，俺當年通過第一輪內門考試的時候，就是他幫的俺?！迸斯庖贿厪堉笞煺f話，一邊傻傻的摸著腦袋，樣子要多傻有多傻?！鞍超F在有時還想起他，是書院里少有的好人?！?/br>
好人？！

張暮笑笑，潘光所說的凌昱然，與【大勢】里所描繪的完全不像一個人，要么是他城府太深，偽裝了自己。要么是環境改變了一個人，讓他明白了某些東西。

“這凌......師兄是不是謀略超然？”他一邊走著，一邊隨口問道。張暮之所以有些上心，是因為他想從青州之勢看出點大局?！霸趦乳T之中也是‘天’字號的人物？”

此話說完，立刻就感受到了潘光傳來的一種詫異眼神。

“謀略超然？！俺怎么不知道？”潘光睜大著眼睛，臉上是一種不可思議的神色?！傲鑾熜蛛m然進了內門，但能力一點都不強，俺聽人說他內門考核時靠的就是人緣，托了好多人脈關系才進來。不過他人緣特好，從沒聽說跟誰鬧過矛盾?！?/br>
【凌昱然進內門是走的后門？！】這事明顯有點出乎張暮的意料之外，從凌昱然在青州的所作所為來看，這人對形勢的判斷以及謀略運用明顯不弱，但現在看來，這些才能似乎并未在書院展露。讓人疑惑不已。

一行人走著，兩旁的風光樹影倒退而去。

自然幽幽的氣息散開，彌漫在整個山谷之間，有飄飄欲塵的感覺。張暮與潘光隨意聊著，前者是與他人不熟，后者是總被他人戲弄，兩個與周邊格格不入的人走在一起，倒也一時融進了這個集體。

沒有多久，山間石梯開始變窄，道路上經過一個杉木做成的亭子，拐過兩道小彎，遙遙的，露出了學舍的樣貌，張暮看去，只見一個庭院似的大門矗立，門上點點斑駁猶如鐵銹一般浮現，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

門前兩棵楊柳，久，亂世之后，流派人士立院而建，希望借這個諸侯爭霸的年代可以讓自己流派發揚光大，從而恢復到大衍王朝初期的繁榮。

而這間學舍，就是書院初期的第一棟建筑，那時候的門生不過十數人，學子也大多是策士之流，群雄之間對于謀士遠沒有現在這般重視，如同其他事物那樣，幾乎所有的開始都是無比艱難。

廣君歌坐在堂中正座，目光看著一個個走進的外門門生，隨后定在了一個比較低調的人身上，這人穿著儒衣，寬寬大大的，頭抬的不高不低也不如其他人那般四處打量，姿容得體，年紀雖輕，卻是遠比旁人顯的成熟厚重。

他瞇著眼，隨后目光在張暮身上掠過。

學舍廳堂里的布置很清平，一人一個蒲團一張桌案，桌案上是張暮前世里的‘文房四寶’，很整齊的擺放在一邊，二十幾人坐下，房間中書院里的長者們目視著這些人，那種決定一生命運的沉默氣息散開，整個房間都不禁安靜下來。

一時間，除卻淡淡的呼吸與窗外的枝丫搖曳外，似乎什么聲音都沒有。

廣君歌瞇著眼，這場景讓他想起了很多年以前，自己參加內門考核的時候，一次次走進這個學舍，又一次次黯然離去，他從拜進書院到考入內門整整用了六年，時光荏苒而去，沒有人看好他，也從沒有人覺得他以后會有多大成就。

人生繁雜，每一個選擇背后似乎都是新的命運，如果那日他沒有返回書院，沒有拜入這個名叫‘陰陽’的流派，那等待他的將是另一種人生，廣君歌不再是名震天下的軍師，他與meimei也一直會手牽著手，而自己的養父母更不會死于非命。

但如果時光倒流，他的選擇依舊不會改變。

就像某人曾說的一句話。

“這世上其實有很多事情，無論多少次選擇，結果都是一樣......”

廣君歌低下頭，拿起桌案上的一杯酒，酒水晶瑩剔透，映射著他那一身潔白的道袍，他頓了下，目光掃過身前這些人，然后一飲而盡。

【為名而來，也終會為名而去......爭霸？談何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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