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12
笑著,哼著南戲的調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倒是羨慕那賀梅村了?!?/br>他狠狠剜了劉戲蟾一眼。劉戲蟾用力拍了他一下:“多多小心!我爹那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兒的,我還指著你回來做勘主!”這一年春意時至,他復又臨風站立于京城高墻密瓦之上,俯瞰滿城燈火,安然無恙。十二年又七年,他想也許噩夢終于要結束了。張府之中千櫻勝雪,落英繽紛而無聲。他手中的刀寂然刺入賀梅村的心臟,干凈,利落。他木然地看著那細如毫發的傷口,知道這又是一次完美無缺的刺殺。他依然是最好的殺手,不過這并不是他所戀棧的東西。這一夜過后,他可以永遠告別這個身份。他脫下女裝,復又易為賀梅村的模樣。妙的是他的身高體形竟是賀梅村十分相似,讓這個計策幾乎是天衣無縫。當然,他刺殺賀梅村,不僅僅是為了奪取巨資,他還要從這張府之中,尋找出張好水建造靖國府一剎海和鳳還樓的圖紙。賀梅村繼承了張好水的家業,這些東西,很有可能就在他這閣子里。他從幾案的畫軸中尋起,然而打開的第一卷畫,便讓他凝了顏色,摒了呼吸。是一個帶著一對珍珠耳墜的小小姑娘。并非那么的美貌,卻似林中精靈一般輕盈可愛。歡笑著,眉眼兒都好似彎彎的月牙。似踏著這爛漫□而來,那笑意如能夠消融一切冰雪的春日暖陽,耀眼得有那么一瞬讓他幾乎想避開眼去。他冰冷黑暗的心劇烈地跳動了一下。就像一只久在黑夜中飛行的蛾,見到這一束奪目的亮光,便無法抑制地被吸引了。后來他才知道,這一束光,其實是火。只是他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向著那光亮和溫暖,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而已經決意永不再用刀的人,為了她,再度雙刀出鞘。那畫的下方,寫著“朱尾深衣”四個漢文字。這令他突然茫然起來。這是扶桑名字么?可他并不曾聽過有這樣的姓名。可這個姑娘若不是扶桑人,畫像又為何在賀梅村這里?當夜,他被一個小小姑娘撲進了冰冷的一剎海。發起高燒,雙腿復又不能行走。一切的計劃全數被打亂,他憤怒至極,決意尋到那姑娘,要將她碎尸萬段。次日,又要應付靖國府的那一群人。然而魑魅叢中,他一眼便望見了那一對泛著柔潤暈光的珍珠耳墜,潔白無瑕。她易了容,他仍舊能認出來。昨日那畫中的姑娘,竟然活生生地來到了他面前。死水般的心中泛起漣漪,卻讓身體上的痛苦更重。他強迫自己挪開眼去,眸中放空。人都走了。那個小小姑娘卻留了下來。是新給他的通房丫頭。她慢慢走到他面前,貓兒一般舔了舔嘴唇,有些不自在地開口說話了。然而那聲音,卻是昨夜,讓他墮入冰湖的那個姑娘的聲音。“我叫朱尾,小字深衣……”☆、番外·四夷系列終章海庫令主朱鏑的幺女與內庫勘主傅生的盛大婚禮,良辰吉日在天姥山莊舉行。這一場婚禮并未廣發喜帖,然而皇帝派出太子前去賀喜,御賜“天下大同”之金字匾額,昔日殿前八英盡數聚集天姥山莊,仍是讓這場喜事飛快傳遍了天下。海庫令主朱鏑一家、內庫那神秘至極的堂主和勘主、弘啟一朝殿前八英……哪一個不是傳奇中的人物!平日里見一個已是比登天還難,這一次竟然濟濟一堂,可不令天下人驚嘆向往!是以婚禮前后的天姥山莊,四方都攏聚了各色人等,天姥城中,一座難求。至最后,太子不得不請命調遣了地方守備軍前來阻截和防衛。大婚當日,觀禮之人并無外人。那些想親見內庫堂主、勘主之人,終究未能遂愿。然而大方現于人前的八英和朱鏑、左鈞直夫婦,卻令人大呼飽了眼福。過去曾一睹朱鏑劫法場,救下左鈞直并與八英相斗那一場奇景之人,不由得慨嘆數十年過去,這些人卻仿佛未曾變過。世人無不揣測這內庫勘主傅生是何許人也,名不見經傳,卻能夠娶到海庫令主家的五小姐。而內庫傳聞中那般苛酷冷傲之人,為何又能恰了五小姐的心。一時間傳說紛紜,連茶館之中的說書人,也講起了各種故事——四夷紛爭的、女帝和云中君的、朱鏑和左鈞直的、殿前八英的、朱家的五個孩子與皇族明氏、云氏、劉氏的種種糾纏……然而這個世上的傳奇,永遠都是說不完的。這日五鼓時分,朱鏑與莫飛飛二人登上天姥山之巔,等候日出。天姥山勢拔五岳,傲視群峰。二人足下,云海漫漫,煙濤微茫。而四方濃云之底,數十座山峰微露嶺巔,恰如摴蒱。“你當時,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歸塵?”莫飛飛攥緊了手中玉佩,眺向茫茫遠方,似是勾起了極遠的回憶,嘴角向上彎起,道:“你也是做了爹的。你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朱鏑微微色變,卻聞莫飛飛很快說:“但他是羨仙的兒子?!?/br>朱鏑嘆道:“你這二十幾年,也過得太苦了些。我知道你向皇帝請戰扶桑、駐守東海,就是為了去找她——你別不承認?!?/br>莫飛飛苦澀一笑,凄然道:“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寧可不生在王侯之家。枉我少年自夸風流無羈,卻不敢把自己喜歡的女人帶回家,還順從家族之命,娶了一妻兩妾。到如今,兩手空空,還將他們母子三人害成這樣。陌上春他……全是我一人之過。我是自作孽,不可活?!?/br>朱鏑道:“時也勢也,命也運也。你這般推論因果,未免太過偏激。倘若不是兩國相爭,陌羨仙為何會來京城?你又為何會東征封爵?歸塵又為何會遭蕭家嫉恨?若不是雪齋和織田奪權,倚天為何會流亡中土?你我及所有人的命運,固然是我們自己種下的因果,更是在這浩浩時勢當中浮沉?!?/br>“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既然陌上春都能放下,叫你一聲義父,你為何還要駐足于悔恨之中?”莫飛飛吐出一口濁氣,笑道:“若不是有你家小尾巴花兒,我恐怕這一生,都會在陌上春面前愧疚得抬不起頭來?!?/br>朱鏑大笑。這時只見極天之際,細細一線異色,頃刻化作絢麗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