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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根狐毛來叫朕瞧瞧??!你這廢物點心,辦事不力你還有臉見朕!今早噦鸞宮里傳話來,昨兒半夜端妃起夜,看見窗戶外頭有個人影子飄過去,嚇離了魂,這會兒還在床上不省人事呢!狐妖進都進大內來了,你瞧你辦的好差!”說到恨處一腳踢了過去,“朝里多少大臣匿名參奏你,你知不知道?朕還指著你制衡,制你個蓬頭鬼!你光知道聽人夫妻炕頭說悄悄話兒了,正事兒一點不干,你知罪不知罪?”于尊一個西廠提督給踢得滿地打滾實在不好看相,崇茂趨著身子上來回話,“萬歲爺,才剛有消息傳進宮,說肖鐸打南邊回來了?!?/br>皇帝聽了一喜,“也就十來天功夫,腳程這么快?那怎么不進宮來復旨?”崇茂說:“到了府里就撂下了,說是中了暑氣起不來了,太醫去了好幾撥,斷下來直晃腦袋,估摸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br>皇帝背著手仰脖子看藻井,好好的,進了京就躺倒了,連旨意都不能復,看來是他肖鐸心里不痛快,有意做臉子拿喬吧!不甘心收走了批紅的權,一看朝廷還有重用西廠的意思,如今西廠解決不了要他出面,就裝病站干岸,恐怕還有股子要他上門去請的意思?;实鄣挂蚕氲瞄_,這是造福萬民的事兒,低個頭就低個頭吧!當天傍晚就去了提督府。說是起復東廠,其實也算不上,東廠本來就沒閑著,只不過頭兒袖手旁觀,底下人也敷衍了事罷了?;实壑肋@回見面必須要做出些讓步的,對病榻上的人好言慰問了幾句,表示廠臣乃國之棟梁,不論風云如何變幻,東廠在大鄴的地位是任何人都動搖不了的。病榻上的人一臉哀容,身子倚著隱囊,緞子一樣的黑發從暗八仙的榻圍子上垂掛下來,看了皇帝一眼,無奈道:“皇上駕臨,臣惶恐之至。臣對主子一片丹心,就算別人欺我謗我,主子聽信讒言對我起疑,我依舊恪盡職守為主子效力。主子今兒說這番話,還是信不及臣,臣再辯解也是枉然。但請皇上思量,臣若是有欺君的心思,斷不會狂奔幾晝夜從南京趕回來?!毖粤T幽幽長嘆,“說一千道一萬,都怪臣這身子骨不爭氣,不過既然主子來了,就算把臣打成釘兒,臣也會竭盡全力還主子個太平?!?/br>皇帝大大松了口氣,本以為他少不得打蛇隨棍上,沒曾想這么容易就松了口,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種種猜測和做法都有些不夠光明磊落了。他坐在榻沿上拍了拍肖鐸的肩頭,“廠臣這么說,朕心甚慰!不單是朕,連宮里太后老佛爺也一心信任你。朕原本設立西廠,是不忍你太過勞累,想讓西廠替你分分憂,你肩上膽子能輕些。誰知于尊那沒用的東西,一個狐妖案折騰了兩三個月,一點頭緒都沒有,最后還是要靠你東廠來解決。眼看中秋將至,太后是菩薩心腸,不忍百姓提心吊膽過節。朕盼你中秋之前能把案犯繩之以法,朕在母后跟前也好有個交代?!?/br>西廠三個月破不了的案子要求東廠半個月內辦妥,如果不盡如人意,到時東廠的口碑恐怕連西廠都不如了?;实圩杂谢实鄣拇蛩?,輕飄飄地囑咐完了站起身,臨要走想起什么來,回過頭道:“端妃從守陵開始就得你照顧,總算囫圇個兒回到朕身邊。月頭上朕重新冊封了她,那些言官諫言一概叫朕打回了,朕是堂堂天子,喜歡個女人還要被他們指手畫腳,當朕是面團捏成的么?橫豎你替朕做的這些,朕都記在心里。等狐妖案有了結果,屆時再一并封賞?!?/br>肖鐸臉上波瀾不驚,掙扎著下榻伏在青磚地上磕頭,“謝皇上恩典,微臣恭送皇上?!?/br>皇帝走了,腳步聲杳杳出了院子。曹春盎送完駕爬起來看,他干爹長跪在那里起不了身,忙上去攙扶,低聲道:“干爹不叫往前傳話,兒子和檔頭們也沒敢回稟……老祖宗月頭上侍了寢,皇上第二天就下令宗人府造了冊?;屎箢C的懿旨,端太妃晉位端妃,還養在噦鸞宮,說是照應娘娘身子不好,宜靜養不宜搬動……”“掌嘴!”他沒說完肖鐸就斷喝,“我吩咐的話你全忘了?說了不讓再探她的消息,誰要你多嘴?”曹春盎愣了下,沒轍,啪啪左右開弓扇自己耳刮子,邊扇邊道:“叫你沒成色,干爹跟前亂嚼舌頭!娘娘的事和干爹不相干,說了多少遍還記不住……扇你的大嘴……叫你再舌頭癢癢!”當然扇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邊說邊看他干爹臉色,他老人家神色倒是沒什么大起伏,回到書案前把筆帖收起來,長而潔白的手指撫過泥金箋,兩只湖筆滌了筆尖拿緞子手絹吸了水,妥當收進錦盒里。再慢慢騰挪過身子,舉步到梳妝臺前挑了把犀角梳篦,立在鏡前一下下梳頭。頭發長,足有齊腰,披披拂拂垂在身后,檻窗支起來半扇,有風從窗底溜進來,頭發共紗衣翩翩,這樣子絕代風華又摻著哀致的味道,實在叫人不敢咂弄。曹春盎看呆了,手上也忘了動作,“干爹,兒子伺候您梳頭……”他從鏡子里瞥他一眼,沒理會,只道:“剛才皇上的話你也聽見了,去傳令底下幾個檔頭,這兩天更要小心行事,再做兩票大的,慢慢收手。至于那個真的,好好盯著,讓她外頭多晃蕩幾夜,到最后逮起來,帳全算在她身上?!?/br>這陣子死的全是平民,皇上再不把案子交給東廠,不知道接下去還得死多少。萬幸的是總算接過來了,折騰是幾天就完事了。曹春盎道是,向上覷了覷,“那兒子去了,干爹一路上勞頓,早些休息?!?/br>他嗯了聲,湊近鏡子細細地看臉上新生的那顆痣,生在眼尾,居然是顆淚痣。手上的梳篦“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他取下來擱在鏡臺前,翻出根玉簪,把頭發綰了起來。晉了位,因為侍寢……他已經說不清自己所思所想了,只覺得心里堵著一口氣,一點一點上涌,到了喉頭那里卡住了,仿佛要扼斷他的嗓子。他閉上眼,強自緩了很久,這靜謐的夜,多空虛無聊!他邁出上房在游廊下徘徊一陣,不由自主往后院去。經過跨院時,特地繞了道兒去看那株梨花,花雖謝了,枝頭卻碩果累累。他才想起來,那日拈花一笑不是昨天,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水紅色的宮燈依舊掛著,照亮的不是一簇簇花枝,是這繁華過后的墳塋。他定定站著,有些恍惚了。眼睫朦朧里看見她在樹下站著,白色的裙襦白色的狄髻,沒有回身,只是仰頭看著樹頂。他輕輕往后退,退到垂花門上,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她住過的園子了。垂頭喪氣回到自己的臥房,在臨窗的藤榻上躺下來。腦子里空無一物,他總有這個能力,傷心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忘了,只要看不見,可以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但是她侍寢了,這幾個大字像貼在他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