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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姑娘回余杭省親,怎么是跟著東廠一道走的?”要套出點話來,不把自己根底告訴她,她也信不過她。反正這趟南下一路呼嘯著從余杭過來,身份早已經算不得秘密了。她端方坐著,擺好了馬面裙道:“也是趕巧,廠臣要到江浙談絲綢買賣,順道就捎帶上了我?!彼蜃煨α诵?,“我是先帝后宮的人,原本要殉葬的,后來蒙今上恩典,晉了個太妃的位分。這趟回老家省親也是得了特旨,跟東廠寶船一道來,行走坐臥好有人打點?!?/br>月白方才明白過來,掙扎著要下床行禮,被她抬手壓住了。音樓心下計較,八成拿她當肖鐸的對食了,所以話里話外忌諱著。這下子解了惑,心里就敞亮了吧!接過彤云送來的粥,吹了吹遞到她手上,溫聲道:“好歹吃一點兒,肚子空著后半夜沒的餓醒了?!币娝】诼昧?,便轉著轉眼珠子套起近乎來,“才剛聽他們說你沉湖,我心里真難受得緊。女人就是命苦,好好的誰愿意去死呢!總是傷了心,縫補不起來了,才那么想不開……你和肖廠臣是舊相識吧?我聽他說起來著?!?/br>月白直起身追問:“他說我什么了?說起以前的事了么?”她這樣殷殷期盼,她到了嘴邊的胡話又囫圇吞了回去。人家夠傷心了,還胡編亂造誆人家,似乎不大厚道。她打掃了下嗓子,“也就一帶而過,沒深談??晌铱此樕缓?,里頭總有隱情的?!?/br>月白定定看她,像在估量她究竟可不可信。女孩兒之間天生的愛親近,不像對男人那么提防,月白頓了半晌凄然道:“旁的都好說,就一宗,他記不得我了,這叫我心里怎么受用?我十四歲跟他,兩個人吃了好些虧,他說將來發跡了忘不了我的,可如今……”她低下頭來淚水長流,“我沒指著穿綾裹緞,可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我回想起等他這些年受的委屈,真是一缸的眼淚都流盡了?!?/br>音樓腦子也亂起來,看她這模樣不像作假,便道:“是不是認錯了人?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br>月白咬著唇搖頭,“他的來龍去脈我都知道,他哪天進宮、哪天生辰、愛吃什么、愛玩什么……我心里都有底兒。要是沒見過面,憑著人名亂認親倒罷了,可我和他在一處不是一天兩天,明明就是他,我怎么能認錯呢!他不是原來的他了,要不是臉盤兒長得一樣兒,我都要懷疑他冒用了肖鐸的名,才坐上今天的位置?!?/br>不知怎么,音樓心里狠狠跳起來,他說過她要找的人死了,難道這里頭真的隱藏著大秘密么?“那玉哥兒呢?你要找的玉哥兒,是廠臣的乳名么?”她緩緩點了點頭,“他那時候在前門大街上要飯,半中間兒給太監騙進宮的。就跟拉壯丁充人頭似的,來歷都是太監們隨意編造,當不得真。后來和我結了對食,他才告訴我他在老家有這么個名兒?!彼鄲诺匦α诵?,“我老說他叫花子送幛子——窮湊份子,這么苦出身,叫個鎖兒、鐵鈴鐺就得了,還叫玉哥兒,盡往自個兒臉上貼金?!?/br>音樓越聽越不對勁了,捏著心問她,“那他有兄弟沒有?他叫玉哥兒,沒準兒他兄弟叫金哥兒呢!”月白長長唔了聲,“兄弟倒聽他提起過,說得不多也沒得見。他有陣子在酒醋面局當差,跟著掌事的出去背貨,有時候跑得遠了,晚上來不及回宮,在宮外落腳,兄弟倆能見上一面?!?/br>“那他兄弟沒進宮?”音樓仔細覷她,小心翼翼問,“那些太監在人堆里挑揀,只挑中了他,他兄弟沒相上?”“大概正好沒在一處吧!”月白捋了捋搭在腰上的薄被,垂眼緩聲道,“叫花子到處跑,沒個準地方,所以一個吃了苦頭進宮,另一個就漂泊在外了?!?/br>☆、第50章攪青冥事情好像不簡單,音樓摸摸額頭,一腦門子汗。她知道肖鐸在宮外有兄弟,據說那兄弟得罪了人,后來被打死了,再結合月白的這番話,那么死的到底是誰?她心里跳得厲害,那是個大秘密,太大了,果然要累及性命的。難怪他字里行間總有種說不出的憂慮,除了東廠對朝廷造成的震動,還有他自身的原因吧!怎么會這樣呢,真叫人沒了主張!她咽口唾沫眈眈看著她,“你當初不是在宮里當差的嗎,后來怎么出宮了?還有廠臣那個兄弟,在外面做什么營生?一直做花子?”月白也愁苦,沒個能說話的人聽她一肚子的憤懣不平,眼前這位既然是太妃,總還有點用處吧!要是可憐她,興許能從中斡旋斡旋也不一定。她是這么打算的,剛要開口,外面進來的人頗具警告意味地掃了她一眼,那張臉陰狠可怖,立刻讓她噤了聲。“有些人總是怨怪走背運,怪小人作祟,怪老天沒長眼睛,可有幾個回過頭去掂量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冷冷望著她,“好與不好,不是別人造成的,很多時候都是自己的緣故。秋月白,你的話太多了?!?/br>月白囁嚅了下,看見他,再也沒有半點親近依靠的意思了。比陌生人更透三分冷淡,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是厭惡,恨不得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她想自己真的是做錯了,從遇見錢之楚開始就錯了。他的生命里已經不歡迎她的存在,她來找他,對他來說是個累贅,把她救上來也不過出于道義,他對她早就沒有半點感情了。她忘了哭,只是呆呆看著他。她奢望過自己尋短見至少會讓他有觸動,誰知竟是一場空。一個對你的生死都不在意的人,還拿什么去挽留?他沒有理會她,轉過身沖音樓揖手,“請娘娘回去歇著,萬不要再逗留了。娘娘菩薩心腸不假,可消息要是傳到京里,臣就是個照顧不周的死罪。娘娘不想叫臣人頭落地吧?”他半真半假的話即時點醒了她,音樓心慌氣短,站起身強自按捺了道:“廠臣說得很是,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背饪纯?,月落柳梢,按著日子來算快交子時了。她垂手給月白掖了掖被角,微微笑道,“那我就不多待了,你好好靜養,等得了閑兒我再來瞧你?!庇悬c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很快辭了出來。回畫舫上也是寂寂無話,她心思雜亂,想問他緣由卻不敢問出口??匆娝麑υ掳椎膽B度,那表情那聲氣兒,想想就讓人心頭發涼。太平無事的時候插科打諢不礙的,但是人人懂得自保,觸到了他的底線,不知道接下來他會以什么面目示人。音樓突然感覺他很陌生,仿佛只看到一個軀殼,軀殼后面空空如也,或許他不過是個戴著假面的惡鬼,一切的好都是表象。她站在那里思緒如潮的時候聽見他吩咐容奇,“女人話太多了惹人厭煩,你去配碗藥,讓她以后都張不了嘴,省得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