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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呢,這個房間的下面是他做木工的工房,終年堆積的水曲柳的木屑像是白雪一樣;這個房間的上面,是丹尼海格的臥室,在我之后,又曾經有多少個女人得到過他的照顧和寵愛呢?丹尼海格說:“從這里下去,有一個堤壩,那里住著十只水獺?!?/br>他手里拿著酒給楊曉遠倒上:“我喜歡水獺,因為它們勤勞。我也喜歡聰明勤奮的年輕人?!?/br>“水獺不僅勤勞,而且風流?!被刍坌睦锵?。她在這里的時候,那里只有三只,這個家庭擴張得有多么迅速!她想到這里無聲地笑起來,丹尼海格和楊曉遠同時回頭看看他。晚餐的頭盤是鮮蝦沙拉和黑松露小羊肩。楊曉遠突然有電話打來,他去陽臺上接電話,整晚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喋喋不休卻一直把慧慧當作是透明人的丹尼海格對她說了唯一的一句話,他說:“鮮蝦沙拉,黑松露小羊肩,我記得對不對?”她抬頭看他。她什么都沒有說。她在回去的路上覺得這個星期日過得像做夢一樣,直到現在腦袋里都轉不過來彎,她怎么來到香貝里了?她怎么會又回到杜露大街十五號了?她怎么又跟丹尼海格乘坐一條船,跟他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坐在火車上的夢,忽然發覺,那些你想飛速躲開的,你想忘記的風景,不會因為你的不愿回首而被抹殺掉,它們總是在那里的,一旦這列火車倒回去,所有的情節又歷歷在目。她的頭很疼。楊曉遠送她到家門口,慧慧就要開門下車,他握住她的手,“怎么?怎么就走了?還生氣???”“沒事,我就是累了。我早就跟你說了,你知道的?!被刍壅f。“哎,你回頭看看我,”他說,“我有那么大的錯嗎?我就是想努力賺點兒錢,丹尼海格這種人說些什么話,做些什么事兒,對我們的影響有多大,你不知道?!?/br>她回頭看看他,看他微蹙著眉毛,他說的也是實話,慧慧搖搖頭,“我說了沒有了,我就是有點兒累,你也是,玩了一天了,回去睡吧,明天還得上班呢?!?/br>楊曉遠說:“謝謝你今天一直陪著我,我認識丹尼海格太重要了,他的生意,我一定要拿下來做?!?/br>慧慧這時候有點兒精神了:“他做的什么生意?”“他要收購怡云,成了的話要融資重組或者啟動新項目,不成也會有大筆的閑置資金撤出,放到哪里去?一樣得找銀行暫時經營,所以無論海格能否成功收購怡云,我都有文章可做?!睏顣赃h說。“那么,”慧慧問道,“你覺得,他能夠成功收購怡云嗎?”楊曉遠略沉吟一下,“不能,他做不到?!?/br>“為什么?”“你可能不了解,除了眼下他要運作的怡云和他自己的海格之外,丹尼海格在幾年之間幾乎成為所有大型礦泉水生產企業的大股東,這些企業包括巴鐸、維希還有意大利的圣佩里諾……”“你是說,丹尼海格他幾乎擁有……”“是的,西歐所有的優質礦泉,”楊曉遠說,“而怡云是最后一個政府控制的堡壘?!?/br>“所以,他是在跟政府斗,對嗎?”“對,”楊曉遠說,“慧慧,如果有人能為石油打仗,那么就會有人為水源付出十倍的代價。你覺得政府會讓丹尼海格壟斷水源嗎?”壟斷,有時壟斷,monopoliser,這是一個可以被治重罪的行為。“所以,他不可能成功,所以,我等著,”他說,“我等著他不得不把錢從怡云的收購案中撤出來,暫轉給我們運營,哪怕短期的也好?!?/br>“當然了,”曉遠說,“這是我個人的分析,但我不是丹尼海格,他能做到什么,誰也不知道?!?/br>慧慧說,“祝你好運氣,不過曉遠,”他看看她,“一不要違法,而不要害人?!?/br>“你在說什么???”他笑了,“這是銀行的生意,我的工作而已,不過,慧慧,”他又叫她,糾正她說的話,“你要祝我們好運氣。等我賺夠了錢,我要買一座島,種滿玫瑰花,我也一天到晚開帆船、養水獺什么的。當然了,一定是跟你在一起?!?/br>車子里的燈是溫暖的黃色,他說話的時候深情地看著她,她傾身向前,緊緊地抱了他一下,“好的,祝我們好運氣?!?/br>四月末的時候,重感冒中的楊曉遠被派到美國出差一個星期。他們之間有了時差,法國的傍晚,美國的早晨,他總是這個時間打來電話。他還沒上班,她店里也不忙的時候,兩個人就聊上幾句。她問他:“你吃什么藥呢?”他說:“吃什么藥???年輕力壯的,喝白開水來著?!?/br>所以一切都解釋了為什么他的鼻音越來越重,嗓子越來越啞。原來曉遠哥一粒藥片都沒動,就拿白開水頂。一個人的養生習慣像信仰一樣很難撼動,慧慧也沒轍,他愿意怎樣就怎樣吧。信仰白開水的還大有人在。那天她店里來了一個阿拉伯男孩兒,二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件白色的袍子,戴著白頭巾和黑色頭箍。慧慧站起來,對他說:“您好?!?/br>男孩對她微微施禮,看看墻壁四周琳瑯滿目的商品,“這是您的店?”慧慧說:“是的,我賣蜂蜜、蜂王漿,還有蜂膠?!?/br>“這些不同顏色的都是蜂蜜嗎?”“沒錯,不同的花,生產了不一樣風味和不同營養價值的蜂蜜?!被刍壅f。她用塑料小勺子舀了些樣品給他,“請嘗一嘗,這是玫瑰花蜜?!?/br>他用手指蘸起勺子上的蜂蜜,放在嘴巴里,點點頭,對慧慧說:“味道很好?!?/br>她給他倒了一杯水,想讓他清一下嘴巴再嘗嘗別的花蜜。他雙手把水杯接過來,飲了一大口。他喝水的樣子讓她覺得很有趣,雙手相握,眼睛還看著杯子里的水,像捧著件圣物一樣。這個阿拉伯男孩兒沒有再品嘗別的蜂蜜,他買了一瓶剛才嘗過的玫瑰花蜜后就走了,走之前把慧慧給他倒的水喝干凈了。男孩兒黑頭發黑眼睛,臉頰上有絡腮胡的青碴兒。她覺得這張臉有點面熟,可是又實在想不起來曾經在哪里見過,她跟自己說,可能是因為所有的阿拉伯人都長得很像的緣故。因此,小多總說這個女人有個不切實際的壞習慣,她看不到自己身邊平凡穩定的風景,她留意的總是那些稀奇的人物和事情。“喝水還像捧著圣物一樣,大姐你怎么想得出來?你要作詩???”小多說。慧慧從來不會斗嘴,就是看了看秦多方,心里說:這人素質低,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講我看到的那些有意思的事兒了。按照老習慣,她從小多的店里離開的時候,老板娘又給她大包小裹裝了不少吃的,一邊裝一邊囑咐道:“這個牛rou吧,我煨好了的,你連油都不用放,下鍋一扒拉就好。這個咖喱哈,我跟你講,一家印度餐館的大廚認識小裴,今天中午來我們店里做客,順便給我帶來的,我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