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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吊錢,刨去寺廟日常開銷,刨去寺廟的修繕維護,盈余的,多少她都會有收入。這個錢相當于是白來的。這叫什么?借雞生蛋。面對那十文錢,大白叫她“活菩薩”,她沒有推辭。出家人遇見女施主,不都稱呼“菩薩”嗎?雪中送炭、暑天送冰的,可不是菩薩?做個千面千手的觀世音也是件考驗人的活兒。釋然停在樹林邊,抖著領子涼快。掌心碰到胸前松軟的一團,面紗后的笑容就更加地深沉了。那里除了有一份合約,還有一疊厚厚的文稿,是她徹夜未眠炮制出來的。是一部禁書。此刻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但是她一點也不后悔,反而更加地堅定。單純地靠天吃飯是不成的?!扒嗝┧隆钡呐d旺需要一個過程,在這個期間里,她不能夠守株待兔、浪費這寶貴的時間。她還不到十歲,她等得起,二舅等不起,大姐也等不起,釋言也等不起,為生活焦頭爛額的爹娘也等不起。她必須抓緊時間賺錢,改變家里的困境。對窮人而言,最渴望的不過是飲食上的富足。但對于生活富足的人來說,空虛無聊千篇一律的平庸麻木才是亟需排遣的寂寞。她的目標,就鎖定了這一群人。少數人,但是掌握著大把的金錢。從來富貴都要險中求。她決定賭一把。蕭墻內外之第50回只一把,只許成功,不可失敗。只這一把,她的命運、三房的命運,就有可能被扭轉。“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山中……”春色無邊,誰人不愛?“朝朝瓊樹,家家朱戶,驕嘶過沽酒樓前路。貴如何,賤如何?六橋都是經行處,花落水流深院宇。閑,天定許;忙,人自取……”愉快的哼唱,輕松的腳步,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總不脫爛漫天真。爾雅含笑自交椅上徐徐起身。有風吹過,巾帶飄搖,如暖玉生煙、溆浦蘭芳。釋然登時就恢復了呆樣兒。直到爾雅走到了跟前,才恍然有所醒悟。“嚇著了嗎?我應該提前跟你說一聲的。只是你一直沒有出門?!?/br>他娓娓道來,那感覺就好像被嚇到的人是他。釋然有點語結:“你知道我沒走?”“嗯。無患打水的時候,碰到了寺廟里的人?!?/br>那就是初七他們說話漏了口風。不過無所謂了,就算張先生知道她拿他作幌子,也不會把她怎么樣的。她能感覺得到,張先生對她、對整個三房都沒有什么惡意。“你在這兒很久了?”釋然有些后悔下山太晚。“還好吧??纯磿?,就不覺得了?!睜栄诺臏販匾恍?,有著春滿人間的感覺。他牽著她走到樹蔭下,問她:“太爺讓我給你帶幾本書來,我想問問,你喜歡看什么?”他并沒有松開手,而是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過去,撫過每一個繭子、每一條細小的傷痕。釋然就覺得猶如艾灸,從他手指碰過的地方,有溫熱的水流潺潺地涌到四肢百骸中。這真是一種全新的、奇異的感覺,以前,從不曾有人給予過,令人怦然心動,想要躲避,卻又有些舍不得。她不敢抬頭,只好盯著那把交椅。是一把五節圈背繩編座面可折疊交椅,松鶴延年雕嵌背板。凡交關之處,都用金屬件榫接,美觀亮麗的同時,還兼具著耐用耐磨損的功能。這種坐具極適宜露天使用,可繁可簡,是行軍、打仗、郊游的必備用品。哎,胡思亂想些什么呢?一點都不靠譜。不是應該想想,剛才他在這里都看到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嗎?爾雅的手落在了她的肩頭,沉沉地,讓她有點站不穩。“想看哪一種呢?傳奇?志怪?筆記?比方說之類的?”爾雅頗有耐心。他的聲音莫名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釋然很快地就跟上了他的節奏:“農書,方志,工程,醫書,都可以的。如果不好找,能不能帶一套讀書人要讀的書來?開蒙的那種就不用了,縣學里的就行。新舊無所謂,只要沒有缺失?!?/br>“好?!?/br>不問原因,不問結果,仿佛不管她要做什么、說什么,在他看來,都是很尋常的。不設防線的人,最容易讓人心生親近。釋然覺得她沒有看錯人,爾雅會是一個很友善、可以交心的朋友人選。爾雅從袖中摸出一支筆,告訴她說:“我給你留了一些紙,沒事的時候,請太爺指導你學寫字。這是全新的,就當是對你的一點點的感謝之意。硯臺也給你留了一方,是我平時慣用的。墨條有兩條,等我下次來的時候,再多帶幾條給你用?!?/br>他說一句,釋然就應一聲。說到后來,爾雅忽然就哽住了。兩個人的心里,不約而同地生出幾分離愁別緒來。爾雅的指腹徘徊在她的魚際處。輕撫越來越慢、越來越飄忽,終至于緩緩滑落。“我會很快回來的,等我?!?/br>釋然沒有吱聲,沒有說好。實際上,這感覺一點也不好。才懂相思,便要相思。轉身之際,已開始懷念。分手處,綠林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