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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郭爺爺就好了?!彼f。郭爺爺每天都很忙。雞一打鳴就起床,去屋后的半畝田地里澆水、施肥,然后回來做早飯。他要做的是一大家子的早飯。T從窗口望出去,這幢小屋周圍,還有幾棟紅磚房,據郭爺爺說,住的是他的兒子,和幾個孫子。現在多了個T,郭爺爺每天還要多做一個人的分量。然而老山中何其貧瘠,有時候米往往不夠吃,這時候郭爺爺就會冇把剩下的飯,全裝給T,自己則端起一碗菜粥,笑笑說:“我這么老啦,吃不下太多東西。你要養病,多吃點?!?/br>T也不拒絕,低頭大口吃光。身為一個殺手,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戰斗力為零,這令他強烈地缺乏安全感。如果不快點恢復體力,他的命就像始終懸在半空中一樣。但住了幾天,T就發現這個家族的異樣。譬如,郭爺爺的那些正值壯年的孫子,都沒娶妻;譬如郭爺爺始終沒讓他們知道,T的存在。像是害怕著什么,或者更像是執意保護他。郭爺爺就將他藏在這小屋里。偶爾有人過來,立刻拿起草垛和席子,將他躺的那張木板床蓋住。等人走了,才拿開。他不說,T就不問。平時,一老一小,兩人也很少說話。郭爺爺似乎也不太愛說話,到了夜里,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望著山溝里的一輪明月,長久的發呆。而T也望著那久未看到過的,最清澈的月亮,然后進入睡眠。他的失眠癥好了。每天一覺到天亮,有時候甚至要郭爺爺叫他,才會醒。一睜眼,就看到他淳樸的笑臉,然后將一碗熱騰騰的粥遞過來。偶爾,也會聊天。郭爺爺問:“孩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T答:“我做IT?!?/br>見郭爺爺不說話,他只得又開口解釋:“就是計算機?!?/br>這下郭爺爺明白了:“哦哦哦——我以前聽人說過。真厲害?!鳖D了頓又說,“我們這山里,豺狼野獸多。你也是玩那個‘戶外’,到這里來的吧?以后不要來了,去點山明水秀的地方吧?!?/br>T看著他,想起白天看到的,走過窗口那些木訥的農家漢,沒說話。殺手,對于某些事情,是有敏銳直覺的。T的腿骨遲遲未能愈合,有一天,郭爺爺端了碗雞湯來給他,里面還有幾塊rou。一看就是雞身上最不好的部位:雞頭、雞屁股、雞脖子……但T還是接過,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第一次對郭爺爺,說了聲:“謝謝?!?/br>郭爺爺又笑了。結果這天夜里,T一個人躺在小屋里,就聽到外頭有個男人在罵:“老東西!就那一只會下蛋的雞,你還把它宰了!腦殼有病吧你!老糊涂了!”然后就聽到郭爺爺的聲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給他補一補……啊……”然后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的聲音:“老東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雞頭呢?雞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郭爺爺喘息的聲音傳來:“我吃了、我吃了……”T垂在床邊的手,緊握成拳,然后又慢慢松開。這晚郭爺爺躺在小屋里,一直在咳嗽,聽得T心煩。天亮的時候,才聽他緩了過來。“他們不是你的兒子孫子嗎?”T終于忍不住問,“為什么這樣對你?”郭爺爺沉默了好久,才說:“孩子,你說人的心,如果被臟東西蒙住了,有什么辦法,才能把那臟東西撕開?”T沒答。過了一會兒,他開口:“等我傷好了,你跟我回城里吧。我給你買個房子,找個人伺候你,讓你好好養老?!?/br>郭爺爺搖搖頭:“我就該死在這里?!?/br>那個叫顧然的女孩,是幾天后,被他們抓回來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從早晨落到天黑。T這時已經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單薄的木板床上,聽著隔壁傳來的,農家們連綿不斷的哄笑聲。而郭爺爺,一直在做飯,一直在熱酒。老三回來的時候,扔過來一堆米rou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錢,在山腳買的。可當飯菜全做好、送過去后,郭爺爺累得精疲力盡,坐在門檻上,忽然就老淚縱橫。“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娃?!彼麑說,“造孽??!”T沉默片刻,問:“他們會怎么做?”郭爺爺的聲音,頭一回有點抖:“會把她丟到水里,冷死,然后等有人來了,再打撈尸體?!?/br>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關竅,不再開口。殺手生涯,早令他視人命如草芥。夢里的一切或許揪心,醒來,他依舊是冷漠無情的T。那個女人既然落到這群人手里,就是她的命。與他何干?這時,郭爺爺忽然起身,走到灶邊,拿起壺酒,就一個人喝了起來。T看著他醉得通紅的臉,沒說話。如果這樣能讓老人好受點,那就喝吧。誰知喝了一半,郭爺爺忽然站了起來。“我去找他們!”郭爺爺含著淚說,“不能讓他們再把這個女娃殺了。他們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報告派出所!”T倏地抬眸看著他:“你不能去!”郭爺爺拉開門就走了出去。T想要站起來,動作太急,一下子從床上摔到地上:“郭爺爺!去了你就回不來了!”他低吼道。老人已經走了。這天,從上午直到天黑,老人也沒回來。T一直坐在床上等。直到夜里八九點鐘,才聽到屋外有腳步聲。然后是什么沉重的東西,“撲通”落水的聲音。然后有人含著醉意罵了句:“老東西,終于死了?!?/br>T坐著,繼續等。到了半夜三點,這是普通人一天里睡得最沉的時刻。他拿起床邊的一支木棍,作為拐杖,緩緩起身。他知道這里不能再呆下去,郭爺爺已死,明天那幫人就會來把屋里的東西搜刮一空,或者一把火燒個干凈。雖然腿傷未愈,身上的槍傷也沒好利落,走路時全身都痛。但殺手的基本身手依然在。他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走入了隔壁的農舍。院子里一團狼藉,大部分人橫七豎八,全都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前院,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