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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點臟都受不得,難怪哭得這樣厲害。便把尿布剝下,自去廚房里舀熱水,又在鍋里燉下半碗米糊。村婦走上前要幫忙,秀荷不睬她,自己提著盆和桶就往外走。從小幫著子青做家務活兒,一切都顯得得心應手。許是左右重量不一樣,肩兒略微有些傾斜,路過梅孝奕身旁,新換下的銀灰冬袍擋住去路,頓了頓,漠然繞過去,水濺到他袍角上。梅孝奕看得癡癡,想起阿廷幼年時候對自己的陳述:“她可勤快了,還會舀水做飯,我趴在墻頭看她,‘誒,誒,給爺扔個包子’。她朝我瞪眼睛,說她哥哥看見要打人的。瞧,她學會心疼我了?!?/br>但她此刻卻不理他,自出城門起,她的目中便視他如無物。這感覺真叫人荒涼……今日其實不該讓她進城,看見了比不看見更難忘記。梅孝奕悵然地看著秀荷,看到她空蕩的左耳畔,微蹙起眉頭:“你還有一枚耳環去了哪里?”秀荷動作略微一頓,把花卷抱起來擦腳丫子:“不曉得什么時候丟了?!彼穆曇艉艿?,語氣不慌不亂。梅孝奕鳳眸中光影一黯,笑笑道:“哦,這樣好看,丟了倒是可惜。等去了那邊我再原樣給你打一副?!?/br>腿有些涼,那絲絲滲入骨髓的痛又在暗中張牙舞爪,不著痕跡扶住桌沿。天烏壓壓的,漢生站在門外,弓著腰:“大少爺,該泡腳了,已經誤了時辰?!?/br>梅孝奕轉過身來,冷聲吩咐:“情況有變,即刻收拾一下就上路?!?/br>“咚——”秀荷擰棉布的手一抖:“孩子有些低燒,我今晚上不走?!?/br>漢生睇了秀荷一眼,目光有些閃爍:“這……大少爺的腿若不按時泡藥,那淤毒在體內散化不開,疼起來會要人命的。況且船家那邊也沒吱聲,只怕太突然……”“她不肯走,你也不肯,莫非你也在這里等著誰人???”梅孝奕定定地看了眼漢生,冷漠地擦過他身旁。那清逸身影繾著冷風,刮得漢生脊背莫名寒顫,趕緊下去安排。臥房里頓時安靜下來,他在外間枯坐,她在里間打包。卻哪里有甚么東西可帶?無心無緒,只是拖延,明明不想走。打了個包袱,看到屜子里有把生銹的剪刀,手攥了攥,最后還是把它攥起來。“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傳來男子清語。回頭看去,看見梅孝奕手持畫軸幾時已站在桌邊,嚇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你進來干什么?我要換衣裳?!?/br>梅孝奕睇了眼秀荷鼓起的袖子,俊顏上卻不動聲色,把畫軸遞至她面前:“那天畫的你和孩子。先不要拆它,等想起來要看了,到時候再拆開看?!?/br>秀荷不想接:“人都在這里,拿畫做什么?你收著就好?!?/br>“畫了兩張,一張特意留給你……我怕這一走,有天你會忘記?!泵沸⑥刃沼?,執意在秀荷包裹上放下。話說得模棱兩可,不知他具體何意。落雪將天際僅存的一抹亮光遮去,黑夜到了。馬車在廢棄的土路上走得飛快,因著路況不好,顛得搖搖晃晃,似一種應景的凄惶。花卷不知是對馬車存了陰影,又或是隱隱感知即將要離開爹爹和jiejie弟弟,一路上只是不停地啼哭。秀荷把他摟在懷里哄,還是哭,怎么也哄不住,自己的眼眶后來便也濕開。腦海中一幕幕的畫面關不住,是三月里被庚武救上水來“親嘴兒”的羞憤;是逃婚的夜晚,看到他整夜下河沖涼的少女悸動;是新婚第一夜陰陽相抵的刺痛、生產時撕心裂肺的凄惶,還有看他把三只小崽兒疼寵的滿足……“別哭,弟弟哭了,jiejie在家也該哭了……”秀荷牙關咬得咯咯響,犟硬地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只是不停地撫著花卷,親他柔軟的頭發。雙腿如蛇鉆蟻嗜的劇痛開始陣陣襲來,就像鋒利冰塊在剜割血脈,梅孝奕努力暈開笑顏,牽住秀荷粉瑩的指尖:“jiejie也不會哭,你離開之后,素玥會很快接替你,她必將對他的孩子們很好。去了南洋之后,也不會再有落雪的天氣,那里四季如春,還有許多的水果和玉石。娜雅的孩子快滿三歲,他看到花卷一定很是高興。你會愛上那里,不要怕?!?/br>活血之后又歸于僵寂的凝結,讓他痛得難以支撐坐立。想要牽住她的手,貪渴她給自己一點慰-藉。“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女人。我也不會再愛?!眳s被秀荷甩開。秀荷凝了梅孝奕一眼,忿恨地咬了咬下唇。——“你不曉得她薄涼傷人之痛。她若不愛,便是個鐵石心腸,便是你此刻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依然無動于衷……”阿廷的話在耳畔響起,梅孝奕苦笑無力。這一刻,他想起了母親周氏和爹爹。大老爺是不?;貋淼?,每一次回來,對著母親都是這樣的死寂。一張飯桌上三個人吃,連偶爾喝湯的聲音也萋萋滲人骨頭。幼年時的自己端著碗,白米飯就變成了難以下咽的糟糠。梅孝奕艱澀地扯了扯嘴角:“那個男人就讓你這樣喜歡么?你看你的肩膀,抖得好厲害?!?/br>“愛不愛又與你何干?……你又不肯放我下去?!?/br>她說著話,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往下滴落。收不住,卻沒有聲音,把嫣紅的唇-瓣都咬出血來。是個倔強的女人,勤快且要好,自小在天井下看著她長大,他還從來沒有見她哭得這樣斷魂斷腸。是不是也像自己此刻腿上的痛?……傻瓜,那你求???明知我心軟,你又不求。梅孝奕忽然探過秀荷削柔的肩,把她整個兒重重地摟入懷中。“唔……你在干什么?!”秀荷才反應過來,卻已經推搡不開。他看著清瘦,到底是男兒力氣,大手在她腰谷處一托,一抹帶著薄荷清涼的薄唇便附著上來。這應該是他平生第一次親近女人,吻得有些發抖,先淺探一探,稍頓片刻,忽而便排山倒海地席卷下來。吻得章法凌亂,卻用力且深情,味道是那般的清潤,像不沾染世間塵埃。可是那貼緊的心口間,透出的卻是絕望與悲涼。就好像末日將至,沒有今生后世,要把這一生所有的力氣都用完。“嗚哇——”花卷在懷里哀哀慟哭,哭聲在男子深沉的喘息中顯得那般羸弱。秀荷的心揪成了一團,用力拍打著梅孝奕筆挺的脊梁:“梅孝奕……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