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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嬸進門了,三叔半夜不沖涼了,鋸床是為了生小弟弟?!?/br>“噗——”庚夫人才在庭院里澆花,乍一聽孫子這話不由好笑,作蹙眉狀嗔惱道:“小鬼精,小孩子家家管大人事。還不快回去背你的三字經,再背不好,學堂里的先生可不收你?!庇纸行愫呻S她進房。洋鐺弄這座一進的院落環境雖僻雅,然而屋子卻不多。庚夫人與大嫂、嵐兒住東廂大屋,二嫂帶著二丫頭琴兒和穎兒睡側房,兩個留下來的婆子住小間,后院秀荷那間新房乃是庚武回來后才新蓋的。大屋里收拾得素雅清樸,七歲的嵐兒正在繡花,見大人進來,便把針線一放出去找meimei玩兒了。庚夫人叫秀荷坐下。秀荷應“誒”,低著頭,臉上紅羞未褪。庚夫人看著媳婦兒乖巧巧的模樣,曉得她如今已然一門心的愛上自個兒子,不由笑容欣慰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說,聽了就算了。進門這些日子可還習慣?我聽鄭媽說你今兒個要去上工了?”“嗯,告了幾天假,繡坊那邊的活兒落了不少,九月底就要交工,再不去來不及了。婆婆和嫂嫂們待秀荷是一家人,三郎…他也對我很好,哪里還有不習慣呢?!毙愫牲c頭應著,沒敢說自己還不“習慣”庚武。那雙頰兒嫣粉細膩,說話柔柔靜靜。庚夫人看著喜愛,便撫著秀荷柔白的指尖道:“那就好。我們庚武性子冷,打小不和姑娘們說笑,打第一眼見他看你的眼神,做母親的便曉得他心里有你。如今見你們小兩口這樣好,我看在眼里也就放心了。他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你也別慣著。這衣服呀,以后都留著他回來自個兒洗?!?/br>一邊說,一邊從小屜里取出一只首飾匣子,打開來是一對玲瓏別致的璞玉金簪,叫秀荷拿著。庚家如今正是用錢的時候,這般首飾只怕是庚夫人娘家的壓箱底兒,秀荷哪里能要,連忙站起身來推脫。庚夫人卻不允秀荷推脫,定把匣子摁至她的手心:“老大老二家的一人都有一份,不興獨你一個沒有。我們庚家當年的變故你也曉得,原以為老三這輩子怕是困在大營里回不來了,哪兒想竟然能趕上皇帝大赦。全家如今就仰仗他一根頂梁柱,三月那天穎兒打開門看到他,把你兩個嫂嫂又欣喜又辛酸的,當場就捂著臉泣不成聲了。從前大好光景時你沒跟著享福,如今進了門卻只能做個掛名的少奶奶,身邊也沒個伺候的人。這繡莊上來回的跑,總是辛苦,等日后庚武生意穩當了,便辭了在家給他好好帶帶孩子,也好陪我說會話?!?/br>庚夫人和藹帶笑,每句話雖說得平靜安然,然而那昔日保養精致的雍容上,眼角的絲絲笑紋卻把這四年里個中的辛酸出賣。沒想到庚武在婆婆嫂嫂們心中的分量原是如此重要,秀荷聽得潸然,便把庚夫人手心輕握:“婆婆說到哪里去,若非三郎大義救我,只怕兒媳此刻已然隨著梅家大少爺離鄉背井、飄洋過海了。阿爹腿腳不好,近日也全仗三郎手下的兄弟不時幫忙送酒。富貴可賺,真心難求,三郎為人仗義磊落,秀荷是真心實意嫁給他。梅家雖說不地道,到底契約簽在那里,秀荷暫且把期限做滿,等回頭出師了,也好在家中收幾個徒弟,賺點兒小盈余。自小就是小戶人家的女兒,這點兒路途哪里覺得辛苦?!?/br>“真是個懂事的閨女,庚武沒有選錯姑娘。旁人一聽說他剛從牢里放回來,只怕當即就被他一張冷臉嚇走,你肯嫁給他,就是他命里的福氣?!备蛉顺蛑愫砂尊郧傻哪?,滿心里都是欣慰,因見婆子已把中午的食盒子裝好,便叫秀荷拿起來出門去了。正是秋令時節,天高而云遠。清晨的陽光還未暈開金黃,花厝里弄桂花飄香,一道巷子悠悠長長,獨自在青石巷道上走,只聽見風把裙裾吹得西索索的輕響。路過梅家大院門口,那漆紅大門半開,里頭靜悄悄的,有家仆掃水的淅瀝聲兒透過門縫傳來。自從梅老太爺和大老爺把愛熱鬧的南洋姨奶奶帶走,連常年枯坐在天井下的大少爺也不見了影子,如今整個大院就只余了二房一家獨大,宅子更冷清了。秀荷從階前走過,見門房在倒茶,便笑著叫一聲:“叔?!?/br>那一襲斜襟纏枝花底褂兒,搭著緋色的褶子長裙,不纏足的腳兒走得急了胯盤就搖,那輕盈盈,窈窕窕,只看得門房愣了一怔:“喲,秀荷姑娘回來了?!?/br>招呼完了又恍惚,如今已不是姑娘是媳婦了。老太太正在門內比對繡樣,這批次的繡品是要送進宮去給娘娘們的,然而把近日趕出來的花樣拿起來看,怎么總覺得比先前送給老太妃賀壽的那一副差了點兒甚么。老太太指著手里的問婆子:“你看看這兩幅差在哪里?”婆子哪里懂,皺著眉頭貼在眼睛上:“……看起來都差不多,一樣一樣兒的?!?/br>繡品也如畫、如墨,看著畫的寫的都是一樣的形態,然而那內里的魂與魄,卻因著各人的修為各個相異。老太太不滿意,又慍怒地叫繡坊的管事過來看:“你說?!?/br>管事的是北面人,瞇著眼睛把正反兩面看了好一會兒,方才訝然道:“嘶……倒不曉得誰人把京繡與南繡糅合得這般精巧。上次老太太叫送進宮中的那一副,后來兩個媳婦告了假,就只剩下晚春、秀荷還有美娟在弄。老太太手里的繡樣是美娟的,我這張是上一回老太妃余出的邊角,既然不是美娟,那便只能是秀荷或晚春無異?!?/br>“哼,晚春那丫頭好吃懶做,怕不是上一回那張繡品,七成都是秀荷完工的?!崩咸舌鵁煻钒邓剂?,繡房里的師傅向來對新進的繡女嚴苛,幾時不曉得秀荷竟學會了那遙遙京中的手藝,便蹙眉問道:“她母親不過一個三教九流的戲子,倒也懂得教她這些?!?/br>那管事的早前在京中呆過,不由順口應道:“老太太那您是不曉得,早先京中頂頂有名的青衣紅角--燕笙,那就是琴棋書畫女紅樣樣精通的。聽坊間傳說,還是人王爺家的私生女,老王妃不肯認,那婢子一頭把自己撞死,七歲大的遺女被賣去了梨園,十六七歲唱-紅了,后來忽然又不曉得去到哪里,多少年沒有風聲了?!?/br>管事的愛看戲,一說起來就沒玩沒了,老太太嫌煩,不耐打斷道:“肯嫁給一個窮釀酒師傅的,總不會是那當紅的角兒?!币蛞婇T外晃過去一道綺麗清影,便對門房喊話:“老張,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