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幼年傷口
gin蘇一生中從未有過歡樂的時光。他出生在美籍華人家庭。父親是一名外科醫生,母親是聲樂教室。他的母親二十七歲的時候在舊金山生下他們兄弟,隨夫姓。長兄名蘇域,幼弟名蘇琴。這是她在妊娠期就取好的名字,因為胎檢結果是一男一女而非雙生子,所以為女兒想出的名字就冠在了弟弟身上。gin蘇的噩夢,是從母親的產后抑郁癥開始的。蘇域和蘇琴兩兄弟非常的早慧,譬如蘇琴在十七八個月的時候就對發生的事情有著模糊的感知和記憶。他記得幼年時的母親經常好幾個月,甚至一整年都不去上班,連屋子都不出。蘇琴回憶中的母親,容貌端麗,卻總是死氣沉沉的坐在一個地方,一天都不動一下。等到他們兩三歲的時候,父親被這種長年累月的j神折磨所激怒,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會和顏悅色對待妻子的人。按照常理,這種抑郁癥最長不會超過一年。而且加以心理醫師的輔助治療,她早就應該康復了才對。父親下班回家后只要看到死人一樣毫無生機坐在窗臺下的母親就會狂躁暴怒,每每大打出手。蘇琴從客廳總也關不嚴的門縫里看的,在醫院里成熟穩重的父親揪著母親長到膝蓋的頭發向冰涼的地板用力撞擊。一下又一下,而母親沙啞凌厲的哭聲和嚎叫也會隨著夜幕加深而逐漸萎縮下去。父親施虐的方式千奇百怪。小時候的蘇琴完全不理解。身為外科醫生的父親擁有齊全的設備,有一些東西連成年后的蘇琴都講不出來名字。他記得有一天晚上父親回家直接就走進平時無人問津的客廳,意料之中看到坐在窗檐發傻的母親。父親發火了,生了很大的氣。父親在銀白色的箱子里掏出一個金屬的鉗子,然后伸手扯著女人的長發把她摔在自己腳下。從一米高的窗臺上掉落的女人摔得疼了,發出動物一般意義不明的哀叫和嗚咽。他把她翻過來跨坐在他腹上,右手拿著鉗子,左手強行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大嘴巴。然后他把鉗子探了進去,肩膀不斷地聳動。女人突然迸發出無比凄厲的嘶吼,喪失了語言能力一般只能發出肝膽俱裂的嚎叫。她拼命掙扎,被壓制著只能扭曲的痙攣。而父親的背影卻沒有擋住蘇琴的視線。他看見了,父親用鉗子活生生拉扯拽掉了了母親的牙齒。被拔出來的牙齒還連帶著完整的牙g,都是潮濕腥臭的紅色。蘇琴嚇壞了。鮮血從女人嘴里流出來,頭倒控著,血都流進了她瑕疵欲裂的眼睛里。就好像什幺東西鉆進去,出不來,在里面蠕動,又跳躍。他記得父親說,你不說話,我就讓你徹底說不了話。母親的臉整個的腫起來?;熘暄雅佬械孽r血讓蘇琴做了一個月的噩夢。蘇琴和蘇域是三歲進入幼兒園的,他們從小收到的是西方教育,自然能很容易地聽懂英語?;氐郊抑舐牭轿业挠质撬麄兊哪刚Z,這種語言上的差異讓從小就內向敏感的蘇琴有了最初的惶恐:自己仿佛,是和別人不一樣的。那個時候的蘇域確實是一個好哥哥。雖然都是同卵雙生子,但蘇域從小就比蘇琴強壯,也更高一點,經常承擔起保護人的身分。蘇域很少在父母的客廳或者或是臥室旁出沒,對里面發生的慘烈虐待幾乎是一無所知。和蘇琴不同,蘇域個x純良別人沒有蘇琴天生的玲瓏多竅心腸,他一直都顯得比弟弟強勢,更懂得怎樣照顧對方。蘇琴記得最清楚的是,每到夏天蚊蟲一多時,自己總會被吵得睡不著好。他們兩個都睡在一張床上,蘇域就會把自己推到另一窗戶遠的一側。只是這樣一個幾乎是出于本能的行為,就足以讓他記到現在。他記得那個時候自己咬字不清,叫蘇域的名字總會有一些偏差,會錯叫成yuiyui。可一晃這幺多年,除了最初天真的時候,自己竟再未叫過那人一聲yuiyui。連那一聲哥,都像隔了幾個世紀那樣遙遠。母親一直在家里久病不愈,而父親很少會來幼兒園接送他們。于是四五歲的兄弟兩人就一起牽著手,一起回家。那條回家的路很漫長。種著法國梧桐,還有不會被城市空氣污染的鈴蘭。哥哥的手心,永遠是熱的。蘇琴不明白,明明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為什幺哥哥笑起來就像傾城日光,而自己卻像一個孤獨自閉的君王。無論怎樣開心,都沒有辦法像哥哥那樣的微笑。那只牽著自己走過寧靜街道,穿越了春夏秋冬輪回,擦干他眼角淚滴,也溫暖了他孤寂的心的手,一直在他如今的夢里出現。然后,又用力,撕碎了他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