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懷絮這才收回目光,她從亮白鏡面前退回至門框的陰影中,視線將宋鶯時從頭掃到尾。 站在觀賞者的角度來看衣服,的確能看得更清楚些。 宋鶯時上前一步,甚至在原地轉了個圈展示她自己,不滿嗔道: 只看衣服? 懷絮身體放松地靠向門框,她單手插兜,姿態中有一種獨特的灑然,又像傲慢。 她沒有回答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款款道: 你這么聰明,應該猜的到我想讓你做什么。 宋鶯時一頓。 猜得到。 怎么猜不到。 懷絮讓她穿上一身她買來的衣服時,宋鶯時就想到了酒店的那個夜晚。 她做任務給懷絮買衣服,讓懷絮試穿,再讓懷絮在她面前脫掉。 雖然她本意只想讓懷絮露個肩頭敷衍系統,但她當時受制于系統的演繹,或許還是傷到了懷絮的自尊心。 現在懷絮想借機讓她還回來。 這件事的心理壓力主要在于地位的不平等,但宋鶯時沒有這份顧慮,也不太在意在同性面前袒露。 如果能讓懷絮平復創傷,再完成心情值的任務,宋鶯時甚至覺得挺劃算。 宋鶯時笑著問懷絮,語氣輕松:你來,還是我自己來? 懷絮輕嗯了聲,一時沒答話。 她審視著言笑晏晏的宋鶯時。 眼尾眉梢坦蕩,笑容透著自信和不在意的大方,是她熟悉的宋鶯時,耀眼的宋鶯時。 直到懷絮看到宋鶯時頸間的鎖骨鏈,她想到,宋鶯時在她行李箱里塞了不少配飾。 懷絮頷首道:稍等。 說完,轉身出去。 宋鶯時一怔。 等了一兩分鐘懷絮還沒回來,宋鶯時揉揉鼻尖,試探著往外走了步: 懷絮? 衛生間將她的聲音營造出一點空靈回聲,在聲音徹底消失前,懷絮回來了。 她指尖繞著條白色點綴圖案的奢牌發帶。 在宋鶯時注視下,她將發帶舉到宋鶯時眼前。 發帶兩端繞在她冷白的指間,順著指縫耷拉下來。 隔著發帶,懷絮直視那雙看不到的眼: 可以吧? 不等宋鶯時回復,她雙手向兩端一壓。 發帶緩緩蓋住宋鶯時的長睫,接著是眼瞼,再繞過太陽xue,直至在她腦后打了個結。 宋鶯時唇微張,喘了喘氣。 當人失去視覺,其他感官驟然放大延伸。 空中飄蕩的淡淡消毒水味突然十分刺鼻,懷絮指尖扣在洗臉臺上的聲音短鈍。 就像一腳踩空落入深潭,四周只有窒悶的水汽和未知帶來的恐慌。 宋鶯時之前的坦然自若不再,她咬唇: 為什么? 為什么要遮住她的眼睛? 你做任何事都不解釋原因,現在為什么要問我。 懷絮的語調不疾不徐,最后頓了下,輕慢地喚道: 宋小姐。 這聲不像尊敬、反倒像諷刺的稱呼傳進宋鶯時耳中,同時,她下巴尖被什么東西撫過。 介于溫與涼之間的溫度,是懷絮的體溫。 她撫弄的動作輕得像羽毛掃過,指節一托,宋鶯時的下頜便被微微拱起。 像在把玩具擺到喜歡的姿勢,又透著逗弄貓狗似的親昵,冷淡而撩撥。 接著,宋鶯時身側傳來瀝瀝水聲。 在什么都看不到的情況下,聽到水聲驟然響起,宋鶯時下意識身體緊繃。 沒事,只是水聲而已,懷絮可能在洗手,這沒什么。 宋鶯時安慰自己,肌rou漸漸松弛下來。 水花像濺在她耳畔,宋鶯時仔細聆聽,又不敢太仔細,指尖勾著力道。 明知房間里有兩個人,可懷絮不說話,像站進了沉默的陰影里,徒留她一人在雪亮的白熾燈下,一切暴露無遺。 無聲,無解,無處躲藏。 宋鶯時感覺每片暴露在外的肌膚都在發燙,她必須說點什么才能轉移注意力,緩解這份不自在。 你在洗手呀? 懷絮沉靜地看著宋鶯時的嘴唇開合,帶著輕微的顫抖,鼻翼輕輕開闔。 身側,水龍頭里的水不斷流出,蓄滿了小半池。 她站在宋鶯時面前沒有動過,只是打開了水龍頭而已。 懷絮關掉水龍頭,愉悅地笑了。 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宋鶯時想向后退,想躲,想背靠墻壁尋求安全感,又硬生生止住動作。 只是一條發帶而已。 宋鶯時安慰自己,這對她原本要做的事沒什么影響。有沒有發帶,她都準備那么做。 宋鶯時舔了舔發干的唇。 時間的流逝感像略過了她,不知多久后,她終于肯抬起胳膊,背過手,繞到頸后,將長發攏到胸前。 她摸索到藏起來的連衣裙拉鏈,把拉鏈向下拉扯。 拉鏈剛走過一指長,懷絮的聲音再度響起: 轉個身。 宋鶯時難以形容這種感覺。 她不想聽話,但此時的懷絮像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她不得不聽。 她明明什么都還沒脫,卻像只披著一層皮囊站在懷絮眼前,身上遍是被看穿的涼意。 宋鶯時沉默地轉了個身。 懷絮:不夠。 過了三四秒,宋鶯時腳下再轉。 這次將背部對著懷絮。 背對的姿態讓宋鶯時更為緊繃,她的背部肌rou不受控制地僵成一片,又像只是薄薄的輕紗,不堪一擊的弱點盡數奉在懷絮眼下,接受她的挑選。 懷絮沒有說話,宋鶯時也受夠了這種無形的精神折磨。 她指尖快速拉下拉鏈,背部驟然一涼。 原本毫不在意的一個動作,在黑暗中,卻讓她小腿肚痙攣,失去了繼續的勇氣。 宋鶯時的手僵在腰間,指尖顫得厲害,繼續不下去了。 懷絮像是很輕地笑了聲,或許只是一聲呼吸,宋鶯時聽不真切。 只聽見懷絮說: 不用繼續了,宋小姐。 宋鶯時聲音輕顫:你滿意了? 她說完,忽然發覺不對。 懷絮的聲音好模糊,像是隔著道門傳來的。 宋鶯時怔愣。 她扯下發帶,轉身看去。 懷絮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一扇不透明的門將兩人隔開。 這里只有她一人。 第16章 宋鶯時視線再一掠,落到水龍頭和那滿池水上。 水清澈柔和,反射著白熾燈的波光,之前近似鬼魅的氣息只是宋鶯時自己嚇自己。 宋鶯時打開水龍頭,掬滿涼水往臉上潑。 她埋在濕漉漉的手心深吸一口氣,抬手就要把發帶狠狠扔進水里。 就在發帶末梢要接觸水面時,宋鶯時動作一停。 她這是怎么了? 占據頭腦的近似羞憤的情緒如潮水退去,宋鶯時漸漸冷靜下來。 她失控了。 宋鶯時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身影。 她的臉上掛滿水痕,鬢角的頭發濕濡濡的,一滴水正要從她的下巴滴落,眼里的光動得厲害,胸脯起伏,看起來有些狼狽。 宋鶯時閉了閉眼,像從前拍戲之后需要脫戲般,她熟練進入控制情緒的狀態。 脫離當下,仿佛站在旁邊審視她自己的身體,她的情態,直到情緒慢慢平息,回到她自己。 宋鶯時睜開眼。 她再度審視鏡中的自己,氣息漸漸平和如往常。 她對著鏡子笑了笑,臉部肌rou乖順地運動,露出一個清甜的笑。 宋鶯時收起笑容,抽了張手邊的潔面巾,一點點擦干凈臉上的水跡。 懷絮從衛生間出來后,想過宋鶯時會有什么反應。 她會怒罵,會發火,還是一臉委屈地問她為什么要這樣。 但懷絮沒想過,宋鶯時會面色如常地走出來,撒嬌似的說: 你嚇到我了。 宋鶯時把疊得整齊的發帶往她桌上一放,坐在桌上,傾身湊近椅子上的懷絮,悄聲問: 你怎么沒看我呀。 懷絮對上她疑惑的神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半晌道: 你很失望? 宋鶯時點頭,振振有詞道:我的脊背還是蠻漂亮的,你沒看到太可惜了。 她瞳孔清亮,干凈澄澈。 懷絮看了會兒,彎唇道:下次一定。 這是她剛從宋鶯時的沙雕圖里學到的說話方法。 像是沒想到懷絮會這么說,宋鶯時愣了下,笑起來: 你學得還挺快啊。 宋鶯時看了看天色:走吧,陪我夜跑。 懷絮想起之前陸雪聞說的話:陶欽呢? 你連這個都知道? 懷絮沒說話。 宋鶯時噠噠往外走:她們倆一起玩呢,咱們去。 那個心情值90的任務,宋鶯時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完成的。 等她看到時已經完成了,她只看到系統的記錄,顯示完成時懷絮的心情值高達95。 仔細想來也有點奇妙。 自從生命值這幾個字出現在她的腦海,就像附骨之疽,只要宋鶯時醒著,就不會錯過任務的變化。 只有這次沒看到。 就像是在告訴宋鶯時,在某個時刻,懷絮完完全全地、從里到外地掌控了她。 宋鶯時不愿再多想,她只知道計時任務還差3h,現在必不可能放過懷絮。 天已經徹底黑了,因為沒有師生入住,cao場上沒有亮燈,只能就著月色依稀看見近處的事物。 宋鶯時帶著懷絮熱身。 她十分看不慣懷絮那鬧著玩似的熱身動作,在跑道上拉著懷絮做了全套的熱身運動,這才開始慢跑。 迎面而來的風里有絲絲涼意,吹得宋鶯時很是舒服,像能帶走一切郁氣似的,心境都開闊起來。 她越跑心情越好,偏頭跟懷絮說:你保持運動習慣,身體早好起來了。 懷絮跑起步來不像她那么樂在其中,均勻而認真地控制氣息,輕描淡寫道: 我身體不差。 嗯嗯。 宋鶯時不走心地敷衍兩聲,突然振奮: 那我們跑到10點吧!今天天氣這么舒服,不跑步可惜了。 正好跑完3h的計時,簡直完美。 懷絮忍不住道,你是什么體能怪物? 宋鶯時道:這算是贊美嗎? 懷絮冷著張臉:只要不跑那么久,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 看起來是真的很抗拒運動。 剛剛的事宋鶯時還沒徹底忘記,現在登時惡向膽邊生。 要不每天喊懷絮出來夜跑,讓她明白什么是老板沉重的愛。 話是這么說,跑了四十多分鐘后,宋鶯時還是遷就懷絮停了下來。 迎著晚風,兩個人在跑道上慢走。 宋鶯時出了一身熱汗,舒服極了。 她偏頭去看懷絮,也是一額頭細密汗珠,但她氣質在那,即使如此,也像透明玻璃上泛的點點霜珠,透著冷。 美人太賞心悅目,讓人很難保持生氣狀態。 再加上跑步這一通體力宣泄,宋鶯時最后一點介懷也漸漸消弭。 不就被小鬼捉弄了一通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懷絮根本沒看她,這孩子本質還是好的。 她一個24歲的成年人,跟懷絮計較什么。 說到底她得到了生命值,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實在沒必要。 宋老板很有容人之量地決定,這件事就這么徹底過去了。 懷絮見宋鶯時時不時盯著自己打量,在夜色中,她看不清晰宋鶯時的神情。 怎么?她出言詢問。 宋鶯時搖頭,正要說什么,忽然摸了摸臉。 嗯? 宋鶯時踮起腳,舉起胳膊,攤開手心,像去摘月亮似的: 是不是下雨了? 懷絮跟著看向天空。 一滴細細的雨滴落到她眼皮上,涼絲絲的。 嗯,我們回去吧。 宋鶯時點頭,又狐疑道:你是不是因為不想跑步才回去? 懷絮鎮定自若:下雨了,沒法跑。 宋鶯時有點想笑。 懷絮蹙眉,不太自在地移開目光:我 一句話開了個頭,忽然,宋鶯時拉起她的手,帶她往宿舍樓跑。 在奔跑時,什么都不用想,只有彼此的呼吸聲交織。 懷絮耳畔是風,額上的汗涼成一片。 她頭次知道,原來身體可以這樣輕盈。 一切被風吹得亂了形狀,路兩邊的樹沙沙作響。 雨打到葉子上再滑下,她卻像被風裹挾的雨絲,不肯落下,往更高處揚。 少年人不懼風雨,腳下濺起輕快水花,頭頂是高高的云,身畔是呼嘯的風。 路兩側,融化在雨中的路燈向她們身后跑,而她們踩著風向前奔去。 一切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憂愁煩惱,便悄悄被風吹走了。 第17章 到小賣部門前的水果攤的時候,宋鶯時喘著氣停下,熟稔地跟老板娘聊兩句,再挑了袋橘子。 最后2個小時,宋鶯時帶著懷絮回到宿舍樓的一樓大廳。 她去洗了洗手,回來在臺階上坐下。 也不管懷絮是站是坐,宋鶯時拿出一個圓滾滾的橘子剝了起來。 橘子帶著微酸的青澀香氣從她指尖流出,懷絮多看了眼。 宋鶯時的手其實很漂亮,纖長之余骨節明顯,有一種獨特的力量感。 橘子橙黃色的果皮襯得她手指很白,她剝的細致認真,像在剝開一朵花。 橘子皮花瓣似的綻開落下,露出裹著橘絡的rou,絲絲綿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