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眉的成長
赫眉的成長
其實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與旁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只不過人家有媽有爹的。 她沒有罷了。 倒也不止她一個沒爹沒媽,比鄰星的孤兒多的是,有好些都是外出的教徒在別的星球上帶回來的。最開始還會被人叫叫小白臉,之后曬多了太陽,也不能叫做小白臉了。 活得也很快活。 只不過,關于她自己的身世的故事也慢慢隨著長大變得模糊和記憶不清,連長老們也愿意瞞著的事情,幾乎沒有幾個人會說出口,最后也只是記下了母親口中的最后一句。 一定要去碼佐啊。 去碼佐看雪。 上完課之后她就跟著大家一起蹭飯,無聊的時候跑到殿堂里搗亂,被長老器重的光頭小帥哥就會很生氣的追出來,能追她好幾條街。也就是那時候,赫眉才發現,還是得練練身體,不然很容易被罰。 被罰是另一回事,主要是那個光頭小帥哥很嚇人,幾乎就是聽進了教義的所有問題和古板內容,做事一眼一板。好友幾次和自己一起搗亂的時候,被光頭帥哥抓到求情都沒用。 不行。他臉就是冷著,明明沒有比別人大個幾個月,但就是一副老子最牛的樣子,幾個女孩都恨得牙癢癢,可惜對方又剃了頭發,沒辦法耍賴去拽人家的頭發,只能說是自己吃虧,哼哼唧唧地小聲罵他。 光頭帥哥也不止一個,總是兩三個雖然長得還行,但就是做事完全只有一根筋,所以赫眉那些孩子也看對方不順眼,看的只想那天撲過去和人家打一架,既然不能抓頭發,那就撒潑耍賴看誰厲害。 書上學過雪的知識。 白色 涼的 水的凝結物 也沒什么特別的概念,所以等恒星的光芒稍稍落下的時候,赫眉出去無聊地散步,好友就踢了一腳的沙子,本來白色的顆粒卻因為光線的原因在瞳孔中被反射出黃色亦或者是紅色的光波。 雪估計就是這樣的,只不過涼的。 真奇怪。 怎么可能不是熱的呢? 比鄰星的沙子是燙腳的,但是另一面又是完全被冰覆蓋的世界,連能流動的水也幾乎沒有,雪倒是更不可能了,所以就算是學校的系統很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十分立體的下雪的場景,甚至赫眉都覺得自己將要伸出手去接雪了,也還是無法完整地給這些只能理解炎熱和冰冷的孩子們構造出曾經人類生活的時代一個擁有雪的時代。 對于這種連想象也無法想象出來的世界,不是比鄰星的戈壁沙漠或者冰川覆蓋,也不是碼佐的鋼筋水泥,還有一些一看就是古天文學家已經精疲力竭地無法繼續工作了所以隨便取的只有數字的名字的星系,比如每個人都想去養老的度假勝地Gliese 581 c,也不能完全概括那時候人類的家園,現在的孩子當然對此一無所知。 赫眉要學機械的想法是在某場宗教儀式之后產生的,不知道是否收到了自己從未有過任何牽絆的母親的影響,在偷偷和好友甩掉其中一個被她們用好吃的收買了結果還準備反咬一口的光頭帥哥之后,去了北邊的碼頭。 一個和比鄰星完全不符合的地方。 就算只是一片很小的,幾乎還沒有成型的工業重地,但是展示出來的科技力量也足夠震撼至少是對于這些基本上只在學校的系統里見過縮小展示的星艦的孩子來說。 我靠牛啊。 想不起多少能夠描述這種場面的話,只能喃喃地重復這兩個詞,但卻也確實是夠了。很龐大的星艦船隊,滿滿當當地擠滿了窄小的碼頭,幾乎把身后的天空都帶上了一些灰色的影調,自己的身影扭曲怪異地被星艦外殼的金屬塑造成了一個分裂的模樣,光滑而又美麗,詭異地和整片黃沙融為一體。 等后頭得了便宜卻不辦事的光頭帥哥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準備把她們倆押回去的時候,赫眉才念念不舍地把自己的目光從星艦上移開,回頭就白了對方一眼你真的很不講信用。 來人剛要反駁,就被自己的好友劈里啪啦一頓輸出,用別的教義的話去罵他沒有契約精神,這時候,赫眉回頭再看了一次星艦群。 她還很小,風吹過來的時候甚至腳還站得不能是很穩,她聽說學機械的女孩子越來越多,倒也不是沒有什么不可能,帝國星艦隊的總策劃師還是一個女子,最近幾年的風頭都是被女生搶了,似乎男生現在只配cao作,連核心技術都不能搞清楚。她也有那個機會,比鄰星倒也出了一兩個人較為有名的女機械師,雖然和自己并沒有什么關系,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唯一的聯系就是現在的老師也會一直念叨著,好似這就是她們心中能夠唯一拿出來炫耀的東西。 和整個巨大的星艦比起來,就算是三個人,也還是過于渺小。她抬起頭來也不能完全把整個星艦盡收眼底,本來還想說那就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再看吧,結果被光頭帥哥一下子否決,本來氣都沒喘勻,現在赫眉又說了新的,幾乎是要毀壞規矩的提議,直接把他嚇得呼吸都嗆嘴巴。 只好順了對方的意思回去參加百無聊賴的儀式。 結束之后她就逛集市聚會,上面什么都有,算得上是比鄰星最熱鬧的地方,也是一年之中最繁華的時候,畢竟因為宗教儀式,整個帝國的閑人或者稍微有點小錢,以及那些高管都會參加,倒是在集市上多了很多新鮮玩意兒。 最重要的是,有好吃的。 這時,有一個青年似乎一直跟著她,看她偷偷默默地從別人沒看見的位置扣了一坨邊角料,然后塞嘴里,等赫眉吃完了,才上去掐住她的手。 赫眉本來以為是她被人發現了,估計又要被長老訓斥一頓,聽著古板經書的內容,低著頭掩蓋自己的困意,畢竟每一次都是這樣,因為又和那些光頭帥哥十分不對付,即使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教義,赫眉也是拒絕的態度,說著自己不會信教。 但總得還是被長老們壓制一頭,每次出點事情都會罵她,說她是那群孤兒里最不省心的。也確實,一些被教徒從外星帶回來的孤兒已經長大了些,每天都是把這些貧窮卻好心的教徒當成自己的再生父母,救命恩人,連教義也跟著背誦如流,但赫眉就覺得,真沒那個必要,畢竟法律上也規定了,把她扔了不管,也不是能夠逃過懲罰的罪證。 你是青青的女兒嗎?青年問她。 不認識青青,我沒媽。 但對方似乎篤定了她就是嘴里的人,想抱她但是又不敢動的,就一直掐著赫眉的手,掐的她都疼了,卻因為沒有比得上成年男人的力氣而只能任由疼痛逼著她撕牙咧嘴地吸氣。 那時候赫眉就想,她以后一定要把自己練的好好的,能一手掙脫對方的壓制才好。 你mama是不是告訴過你,你要去碼佐? 我長大之后是要去碼佐看雪。 青年聽到這句話有了更大的反應,可能是因為風太大把沙子吹進了眼睛里,都紅了,差點就流淚了,他想要去抱赫眉,但是赫眉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腹部,想的卻是如果那人來抱她,她就讓對方不能夠性福。也許這個眼神太過于直白,青年也沒有下一個動作,他只是壓低了聲音,把自己的情緒盡可能地演得不那么明顯,可還是因為太激動聲音都變得哽咽和沙啞,蹲下身子平視著赫眉,朝她說。 那好,我在碼佐等你,碼佐會下雪的。 神經病。 然后她就再一次地被迫回憶起幾乎快忘記在記憶深處的,自己第一次有了意識的畫面,母親,抓緊自己的手,熱浪,過高溫度的警告其實那時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來才慢慢在自己的回憶中添加了這些注釋,還有一句一句地祈求,很小聲,但是又很深刻,叫她,一定一定要替代自己去看雪,去碼佐看雪。 機械要學的東西很多,除了物理,動力學,還需要畫圖,花些復雜且眼花繚亂的圖,不算很好的成績,拖拖拉拉的完成作業,幾乎都是靠最后死線前的超人效率和不知道哪個晚上突然攻擊自己的夢想才勉強完成的。 不是說的太難,只是沒心情一心撲在學習上,她也有自己的要過的其他生活。比如心情不好的時候背上一大堆的一副去交界處看一下遠處的冰川,然后再因為這冷熱交替得了病,給學校教授請假,躲房間里擺爛,或者是趁著早晨恒星還沒申請,只不過比原計劃早了那么一點,跑到北邊的碼頭去看日出和星艦,有些時候太無聊了還會去碼頭幫幫忙,管理一下幾乎智障的人工智能。 就當她以為這一切都還是會繼續下去的時候,突然而來的日子卻打斷了她毫無活力卻很有章法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什么時候是三顆恒星一起出現的日子。 小時候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大家都一起躲在還算是涼快的內殿里,五彩斑斕的裝飾玻璃被強烈的光線印在地板上,燥熱幾乎都可以從這強烈的光線里看得出來,有些時候會有人說一兩句話,也讓整個空間更加得燥熱,每個人都在祈禱這樣的日子趕緊過去,很不耐煩的教義朗讀聲音從機械里面傳出,這么冰冷無情的錄音也變得沙啞和悶熱。 只不過,這次卻突然難熬了許多。 等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似乎已經整個人被汗水浸濕。其實生活在比鄰星的孩子不應該怕熱,但是赫眉卻沒有選擇去內殿躲這場風暴,而是做好了應該不會曬傷的防護,一步一步地走在灼熱的沙漠里。 她摘下門口的頭盔,帶上去的一刻都覺得要被悶死了,猶豫了一下可還是拿起了旁邊被密封的很好的水,她本來是告訴自己,只去北邊的碼頭看一眼,盡管外面這么熱,三顆恒星都出現了,不過都做好了準備應該沒事情。她往北走著,一步,兩步,平時也不會感覺多久的路程,卻突然變得十分的遙遠,汗水浸濕了她的頭發,呼出去的氣體緩慢的熱量一點點的反彈到臉上。她茫然地繼續走著,幾乎都不知道自己去了那里,等她自己發現站定口渴難耐的時候,看見了面前通往地下的小屋還算是完善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打算到這里來。 是她出生的地方,她母親犧牲的地方。 她往下爬著,奇怪的是,這個地方似乎一直都被人很好的照顧著,灰塵很少,也很干凈,但她也記不清記憶中的模樣,更大的可能是那時候她才剛剛被造好,物質還在適應,排斥反應估計還很明顯,也記不下什么東西。 應該還是被人使用的實驗室,在比鄰星這個地方,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地保護資源,連這個算是公然違背教義的實驗室,造出了只有神才能完成的人的實驗室,卻也還是一直被人當作資源使用,根本不會在意神是否震怒。 畢竟那可是一個善良仁慈的神啊,連赫眉這樣的人都容忍下來了,一個小小的實驗室算什么。 赫眉脫下衣服的時候幾乎已經濕透了,實驗室里還算是涼快,畢竟是地下,她也不知道哪些東西還是自己母親還在的時候用過的,哪些已經永遠都不在了。 這超乎她的想象,但是一切卻又像是完全符合代碼的合理,像是念咒一樣,越來越強烈的念頭占據了她的心中,碼佐,看雪看雪,碼佐繁復也只有這兩個詞。 她也不知道是否是一個很完美的解決方案,那個女孩能算做是自己的母親嗎?或者只是一個作品,像是一個機械師完成星艦之后驕傲地發出第一聲口令,亦或是機器人被制造完成之后編寫的第一串代碼? 她的母親又是如何看她的呢,是否也是像對待這些東西一樣,對待面前這個作品的呢? 機械師在比鄰星也能活得很好,也不需要去大費周章地跑到碼佐,除非什么大無畏的夢想,可這對于赫眉來說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看了幾次壯觀的星艦,看和學又不一樣,激情早在各種復雜公式的套用中磨得不剩多少,她也只是覺得學了這么久再去學別的也太浪費時間了吧。人是可以活個很久,卻在宇宙時間的尺度下變得很是渺小,所以還是稍微節約點時間好了。 然后,令她恐懼的是,她坐在角落喝完了所有的水,她開始有些擔心如何回去了,但也只是稍微一瞬即逝的恐懼和擔心。 接著她搖搖頭,似乎想要趕走一些很不實際的想法,透過昏暗的燈光,還能夠想象出女孩忙碌制造自己畫面,即使她連所謂的母親的臉都沒有見過。 她頓了頓,下定了決心,仰起頭把最后一滴水喝干,mama她這么說著,很是陌生的兩個字,卻又是真心的、 她說mama,我想,我要去碼佐。 PS:人造人和機器人的區別在哪里呢?(思考) 這本書應該改名叫兩個沒媽的孩子 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