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過去

    沈燕堇很少追憶過去。

    能引起情緒波動的事，他會盡可能地回避，并不是求生欲望有多強烈，只是在幼時被生母反復洗腦，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夜晚，在入睡之前，沈燕堇走到了雪來的房間門口，門縫里沒有絲毫光亮，房間的主人不知道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沈燕堇輕嘆了聲。

    他無法理解雪來的決定，無論是年齡，性別還是經歷，他和雪來都沒有絲毫的重疊，也無法試著去想象。

    不過雪來的性格和jiejie有些像，只是更別扭些，想到這里，沈燕堇回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

    第一次見到jiejie的時候，是在醫院，因為換季導致的感冒越來越嚴重，醫生說他活不過那個冬天，生母每日坐在床邊哭泣，悲傷自己不幸的人生，而他只感到厭煩。

    他的情況越來越糟，生母已經開始準備后事，連父親也聽聞他將死的消息，專門來看望了他，也是那時，jiejie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比起父親其他的私生子，他是最沒有威脅的那個，繼承了母親那雙瞳色漂亮的眼睛，還有一張不錯的臉，jiejie對他感官不錯，隱隱表現出了幾分維護。

    那個冬天，因為jiejie發話，他在出院后搬到了沈宅，看著她結婚生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然后一切美好被一顆炸彈徹底摧毀。

    你怎么在這里？我記得這個時候你應該在上課

    jiejie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似乎對心臟不好，如果mama在，她大概已經大呼小叫著把自己關回房間讓自己好好休息了，沈燕堇摸了摸胸口，并未感覺自己身體有任何不適。

    找東西

    找什么？

    不知道

    沈燕堇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果盤上插著的陶瓷刀上，mama不會允許這種東西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想了想，拔出了那把陶瓷刀

    這個我可以拿走嗎？

    你想做什么？

    jiejie挑了挑眉，坐到他的對面打開了電視，音量開得太大了，這同樣是mama不會允許的，沈燕堇微微皺眉，身體仍然沒有任何不適感傳來，這讓他有些無措。

    班里有人讓我回家

    沈燕堇含糊地說明了一下自己在學校的遭遇，所以我回來了，想準備些回禮送他

    哦

    jiejie語氣淡淡地應了聲，沈燕堇只當自己蒙混過關，轉身就走，半個小時后，他捅了那個讓他滾回家的同學，傷口不致命，但他突然傷人，老師和同學都受到了很大驚嚇。

    這才入學第幾天？你第一次上學？

    被叫家長的jiejie表情有些不耐，沈燕堇點了點頭

    之前一直是mama教我

    你為什么那么做？

    生氣了要想辦法發泄出來，不能憋著，對心臟不好

    沈燕堇語氣十分平淡，在他看來，對方朝他丟東西，言語挑釁，他回敬對方一刀是等價的。

    jiejie沉默了一會，然后笑了出來

    你說得很對

    啪的一聲，沈燕堇的臉上挨了重重一巴掌，jiejie沒有絲毫留手，他的半張臉高高腫起，又痛又麻，沈燕堇感覺眼眶不受控制地濕潤了起來

    你弄出了麻煩讓我處理，我很不爽，給你一巴掌沒問題吧，畢竟憋著對心臟不好

    可我是病人

    從沒有被打過，一直被生母當做瓷娃娃小心呵護，沈燕堇感覺很委屈。

    那又怎樣，我可不會慣著你

    jiejie非常理直氣壯地警告他，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的腿打斷

    jiejie說到做到，不到一個月，沈燕堇的腿就被打斷了，雖然是他主動要求的。

    我不想上學了，教室里人很多，又悶又吵

    jiejie沒有理他，沈燕堇接著道

    jiejie，你和那個畫家怎么樣了？

    不好

    jiejie沉下臉，他覺得我不像好人

    這是事實，沈燕堇忍不住想，一個發型和男人一樣，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腰間別著槍套的女人，無論如何都不像一個好人。

    那我呢？

    沈燕堇仰著臉看著jiejie，如果我走到他的面前假裝病發，他應該會主動幫助我，送我去醫院

    萬一他助人為樂不求回報呢？

    jiejie有些意動，但還是提出了質疑

    你可以打斷我的一條腿，天天帶我去他常去的地方散心

    好像打斷的不是他自己的腿一樣，沈燕堇非常平靜地繼續給出建議。

    你就這么不想上學？

    jiejie扶額，沈燕堇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

    然后他的腿斷了，感受到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得多的疼痛，jiejie沒有和他客氣，倒不如說還有些生氣，在她的觀念里，在學校過得不開心就該想辦法解決不開心的源頭，而不是以自傷的方式逃避。

    jiejie和那個畫家熟捻起來的一個星期后，jiejie扛著那個畫家回了家。

    他喝醉了，讓廚房準備點醒酒湯

    這個姿勢會頂到胃，小心他吐你身上

    沈燕堇推著輪椅去廚房，隨便提醒了句。

    是嗎？

    jiejie連忙放下了那個畫家，見對方果然一臉難受的表情，她換了個公主抱的姿勢。

    十幾分鐘后，沈燕堇端著醒酒湯到達了jiejie的房間門口，見jiejie正在脫那個畫家的衣服，他想了想，又回了自己房間一趟。

    你干什么？

    一把奪過沈燕堇手中的錄像機，jiejie看上去有些生氣

    我以為你會想留個紀念

    沈燕堇歪了歪頭，從口袋里拿出一副手銬

    需要這個嗎，防止他亂動

    你哪來的這種東西？

    看著那副皮革的內側還有一圈絨毛的手銬，jiejie臉色有些難看

    mama不希望我亂動到處跑的時候，就會用這個

    瞥見床上的人動了動，沈燕堇看向jiejie

    我好像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因為他吐了

    jiejie隨手把沈燕堇遞過來的手銬扔到了垃圾桶

    還好是吐在他自己身上，我正給他換衣服

    男人醉了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會趁人之危

    沈燕堇不發表意見，獵物主動踏進陷阱之前，優秀的獵人能一直保持耐心，他不覺得jiejie這種人能和性格單純得有些愚蠢的畫家真的發展出什么。

    然而現實的發展一直在他的預料之外，那個畫家是秦家的繼承人，沈家和秦家近幾年有些摩擦，那個畫家想要追求藝術，jiejie居然也陪著他胡鬧，帶人闖進秦家，擄走了被關禁閉的畫家和他的戶口本，兩人結婚登記，把雙方的父母都氣得半死。

    沈燕堇是真的驚訝，一開始他還陰謀論，懷疑那個畫家是不是想騙取jiejie的信任，從內部蠶食沈家，然而他在婚后要么是出去采風，要么是把自己關在畫室，經常下廚做一桌菜，像個小嬌妻一樣等jiejie回家。

    小堇

    那天，沈燕堇突然接到了jiejie的電話，短短一分鐘內，她吩咐了他很多事，儼然一副把沈家托付給他的態度

    姐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心臟也加速跳動起來，沈燕堇開口想要打斷

    看在我讓你的母親解脫的份上，照顧好

    沒等jiejie把話說完，電話那頭就響起了一聲劇烈的聲響，通話結束，沈燕堇從夢中驚醒。

    他們都死了，在那之后，還陸續死了很多人，很多人站在他這邊，是因為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死，然而事實卻是，盼著他死的人一個個死去，自己一直活著。

    雪來

    輕聲補上夢中jiejie未完的話語，沈燕堇嘆了口氣。

    是的，他要照顧好她，所以，不能再放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