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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他沒有出汗,才拉過被子將兩個人一齊裹嚴實了。小家伙吸了吸鼻子,依偎在哥哥身側,覺得特別有安全感,連空氣都是甜絲絲的,“哥哥,雷聲好大,震得我耳朵痛,睡不著?!?/br>東宮抱著卷成一團的幼弟,輕輕搖晃,“嗯。睡不著的話,大哥哥教你背詩好不好?”小家伙不想背詩,轉過頭去把耳朵藏好。東宮嘆氣,深凝的杏眼慢慢浮起難得一見的寵溺和溫柔,自顧自輕輕的念,“一夕驕陽轉作霖,夢回涼冷潤衣襟;不愁屋漏床床濕,且喜溪流岸岸深;千里稻花應秀色,五更桐葉最佳音;無田似我猶欣舞,何況田間望歲心。這是曾幾的……彥兒,蒙州大旱,已經干了六個月,那里的人,天天盼雨,天天盼雷呢?!?/br>小家伙露出兩只黑亮亮的眼睛,“那就讓蒹葭姨姨去下雨呀?!?/br>“蒹葭姨姨又不是司雨的,”東宮輕笑,揉揉弟弟柔軟的發心,“就算她司雨,天人之力也不能永久依靠,總還是要咱們自己想辦法的?!?/br>“想什么辦法?”“修運河、調漕運……”東宮順便就給弟弟講了講農事。一字一句,細細認真,剛講到太牢、少牢的區別時,小三皇子就開始揉眼睛打瞌睡,把打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哥哥……嗷!”小家伙張嘴突然慘叫了一聲,小臉皺的和酸橘子一樣,張嘴吐出了一顆米粒似得雪白玩意兒。“唉,牙掉了?!睎|宮立刻伸出兩根指頭來伸進弟弟嘴里,微微掰開那柔嫩的小嘴巴,“來,大哥哥看看,你是掉了上牙,還是下牙?”是下牙。米粒珍珠一樣,還沾著點血。東宮命人來把那顆小牙用杏黃色綢子包了。“搭個梯子,把三殿下的落齒放到屋檐上去。等三殿下的新牙長出來再取?!?/br>把弟弟拍睡了,東宮走出殿門,站在屋檐的滴水下,親自看著宮人把那顆小牙放好了。大雨驟歇,深夜的涼氣霧一樣蒙在清瓷般的肌膚上,傅開書看過去,那小少年側面的線條溫柔的不可思議。******清晨,宮門開了,傅開書在庭院里頭跪了一夜,膝蓋硬的打都打不直。既然已經注定要低頭,那就干脆低的徹底一些。傅開書在見到東宮的時候,整肅衣冠行了君臣拜見的大禮,“草民回家,定然向老爺子轉達千歲鈞旨。不管老爺子什么態度,草民都任憑殿下差遣?!?/br>“你倒也通透?!睎|宮點頭輕笑,走過來“聽說,你曾是舊南楚的新科狀元?留在家也可惜,來本宮身邊做個洗馬(正經官職。不是給馬洗澡的?。┝T?!?/br>傅開書立刻領命謝恩。東宮笑意加深,親手扶起他,“如此,本宮日后便也要稱你一聲傅家哥哥,從此以后就是肝膽相照的兄弟,你也不必在本宮跟前拘禮?!?/br>傅開書苦笑。東宮千歲之尊,跟下人嘴巴上謙和,那是做樣子。他要是頭腦不清把這話當了真,那就是自己作死不長眼。眼前的這一位,不久前還威脅著要封了傅家,活活餓死他們滿門,轉頭就親親熱熱的稱兄道弟……敢信嗎?皇帝要會說話,臣子也要會聽話。誰家臣子也不敢聽兩句好話就飄飄然,不把皇帝當外人。這東宮,也一樣是個惹不起的主。故此傅開書一點禮數也不敢省,趴伏在地上行九叩大禮,正式定下了君臣名分。東宮知道他是個心里有數的,淡淡頷首,不再多言,“去辦你該辦的事吧?!?/br>……朝陽照亮了濕潤清涼的地板,傅開書的背脊都被夜晚露水蒙濕了,他挪動著僵硬的雙膝,轉身一步步走向宮門。汴梁宮里的青草還如舊時離離,然而觸景生情,再也不是當初模樣。朝陽照的白云淺紅色的霞云,宮人們忙了起來,從他的身側小跑著流過,宮墻一溜被雨水打的殷紅,還是南楚時候的精致繁華,興慶湖流沙湖堤,白鶴咽泳。傅開書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晰的認識到,江山易主。宇文氏的時代已經結束,云浮名散,這是一個海清河晏的時代,是屬于沉家的天下。不久,朝中就傳來了消息。傅家長孫,南楚時代的新科狀元出任東宮洗馬,代表傅家上書,對周天子俯首。很快的,皇上御旨再下。這一次,傅老爺子打開了府門,顫巍巍的來到天子面前三拜九叩,接受了文書院編修的職位,終生兢兢業業的為大周編纂修書。大周朝開國的這一次小事,就如同水沫一樣在歷史中湮沒了,誰也不會在乎風云激變中一家書香門第的浮沉。能在青史上留下一個名諱,就已經是無上的榮幸。傅開書一生都是沉乾的近臣,克勤克儉,畢恭畢敬。他不僅在朝中遵沉乾的命,在朝下也一樣。東宮留在汴梁治楚,他跟著嘔心瀝血;東宮掃蕩逆黨,他一起跑前跑后;東宮理政,徹夜不眠燈火不熄,他就靜靜躬在門外;東宮閑了賞玩字畫,是他去古玩街尋找稀世的孤本……然后,眼看著東宮長大。親眼看著他和另一個人抵死糾纏;看他滿城大索,傾巢而出捉拿那人;為他一馬當先,沖散了那人的喜堂;在他大婚的時候,親自在內務府張羅安排,力求盡善盡美。傅開書算是東宮的近臣,但他明白,自己并不是東宮心里信任的人。東宮不會拿個小小的洗馬當回事,只不過覺得他養的熟,用得順手罷了。所以,他一輩子的職位也沒有升的很高。細細想來,他這一輩子對東宮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遵命”。不過,唯獨一件事,他對東宮說了“不”。東宮為了平衡勢力收攏人心,曾讓他去娶青州鹽商家的女兒,為鹽課改制而鋪路。他這輩子就這么一次,拒絕了東宮。東宮不以為意——他傅開書不愿意,多得是人愿意。******……所以其實,有些堅持,只不過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罷了。人生路走到最后盡頭的時候,家里的人問傅開書,他死后想要在碑上刻些什么,傅開書只是搖了搖頭,什么也沒有說。最終留在石碑上的,不是傅開書的官位,也不是他的名號,亦不是他的傳記,而是一片空白。這一生,有人尊他為鴻儒,也有人罵他骨頭軟。有人敬他才大如海,忠心耿耿輔佐主上,也有人罵他舊國才破,便轉頭對大周搖尾巴,當新皇的走犬忠狗,毫無讀書人的氣節。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