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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茗,可她竟然選擇同歸於盡。或許潛意識里,她并不想活著。因為,她永遠都是輸家。復仇的人最害怕的,便是復仇完成的那一刻。畢生追求的一剎那完成,從此,復仇的人失去了人生的目標,茫然失落的不知所措。鶯兒如是。江采衣也如是。不想活著,卻也不能去死,這兩個姑娘身上背負了太多親族的期望,背負這些期望,她們必須好好活著,蒼白而沈重的活著。只是,江采衣身後有那個九重紫薇般美貌又溫暖的男人,她的淚被他包裹,被他溫暖著,她的眸子終究浸潤了春光,一點一點明亮起來。可是鶯兒身邊沒有這個人,她只有一把火,將整個晉侯府付之一炬。******面對著空茫茫的大雪和街道,畫蘭彎下身子,手指捂住嘴唇,低低吐出了血絲。所有少年時的記憶潮水一般涌上心頭,讓他頭疼欲裂,每一幕閃過都是她如血的紅衣,銀鈴般的笑容。────他陪她在樹下練舞,她天資很高,卻分外刻苦,終於練成紅艷牡丹一般的驚鴻姿態,他曾經不明白,她如此拼命是為了媚惑誰?────她雙劍折背,她練習馴馬,她拼命讀書,女兒家該學的,不該學的,統統往腦子里塞,他甚至怕她噎著,噎到累死。────她第一次被教坊嬤嬤教習著,學習房中術的時候,滿臉通紅,抱著畫冊將下唇咬出了血。卻終究還是倔強的把自己關入房中,幾日不出房門。等她再次現身的時候,回眸一笑間魔性頓生。他曾經以為這些記憶并不深刻,哪里知道這樣的雪夜,背後是晉侯府邸大火,他卻一樁樁,一件件都回憶的清晰無比。這個時候才懂得,他那麼愛她。那麼愛她。******雪是白的,地是白的,天也是白的,伶仃的白,他也是那樣單薄那樣白。旁人都道鶯兒隨著大火一道死了,可他不信。冷月浮在山崗上,人們收拾了晉侯一府的灰燼,埋在亂墳中。他不同意,冒險前去挖墳────她怎麼能和晉候府的人葬在一起?她不是江燁的人,她不屬於晉候府,她不愛那個男人,不可以。所以即使頂著這麼一片蒼茫大雪,冷風刮得人眼睛發酸,他也要救她出來!手指上落滿了雪,冷的如同十根冰棍,他的指頭早就已經發木了,凍得有些燙熱,卻毫不猶豫的一點一點挖掘著手下的土。雪下的土,被凍得比鋼鐵還要硬。挖開了墳墓,他并沒有看到她燒毀的骨骼,那墳墓只是一座衣冠冢,葬著她的一套衣裙和銀鐲。銀鐲子結了冰,他挖出來,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後起身離開。風中傳來輕笑,眼前仿佛出現了她的身影,紅的象是風雪里翩舞的火焰。他的指頭卻始終按著胸口,跳動的那個部位疼得火燒火燎,一點心間業火,燒灼著他的血液,從此心甘情愿墮落,不愿超生。******收拾了畫館的細軟和銀兩,他再也不駐留京城,只身前去途州。他不缺金錢,一路走,一路給人畫畫。侍童一直跟著他,伺候這個清雅的白發男子。他在途州的荒草中找到了那一座被火焰燒焦的府邸,那是她曾經的家,無人打理,磚縫里都滲著焦黑的血。他用掉了所有的錢,找來最好的老工匠,只求能想盡辦法把這座府邸恢復成原先的模樣。每一磚,每一瓦,都細細琢磨。他有的是時間,即便要用掉一輩子,他也要為她重新恢復這個家,這是她唯一還存有溫暖的地方。……他就在這里等她好了。風中,似乎傳來她逝去親人的嘆息。當年聽聞過柳家慘案的親戚鄰里們時常路過,看到這個秀雅溫文的男人如此不遺余力的修葺老宅,都紛紛勸他────別等了,那個姑娘性烈如火,只怕早就葬身火海,陪親人去了。他含笑搖頭,孤身站在恢復好的空蕩柳家祠堂里,輕聲說著:“如果連我都不等她,這世上就沒有人會等她了?!?/br>所以,要一直一直等下去。春來春往,桃花紅了又謝,人面不知何處。他看桃看柳看春風,一年年想著,回憶著那個紅衣艷麗的姑娘,一個回眸,笑盈盈的露出雪白貝齒────“你叫畫蘭?奴家閨名柳云鶯?!?/br>柳云鶯。多美的名字,多美的聲音。也就是從那時開始,他開始擅長畫花鳥,畫細細的垂柳,畫藍天浮云,畫滿枝玲瓏間跳躍歌唱的鶯。******她在放逐自己。除了這件事,她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燒了晉候府,余下身後一堆灰燼,所有愛恨似乎都結束了。可是,鶯兒卻只能離開,在一個地方待一段時間,再換一個地方。她的靈魂已經空茫的無法安靜。春來冬往,她仿佛流蕩在世間的一個魂魄。寫了一封書信,將白竹托付給皇後之後,她便獨自消失。反正如今,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親人,眼前的每一條道路似乎都是亂糟糟的,人臉拼湊不成形狀,她支離破碎的活著。她流浪著,一匹駿馬,一包銀兩。她游歷過許多地方,去過旭陽,為她的小姑姑立了一座墳。她的小姑姑連尸身都找不到了,早已經零落成泥。她去過許多佛寺,替死去的娘親爹爹超度,她也去過舊南楚。人世流轉,那麼繁華,如果她的親人們還活著,睜開眼看到的,將會是多麼秀麗的江山樂土,可是,沒有如果。終於,她想家了。雖然途州的家早已被山賊燒毀,可是那里終究是家,每一磚每一瓦,都是她的家。她要回去看看。******還是雪天,還是隆冬。畫蘭打開門,大雪落滿了門外女子的紅裙,她僵著,抬頭瞪著這仿佛是平地里冒出的府邸,仿佛一尊木雕。……這里不是燒毀了麼?……為什麼每個角落,都仿佛是她幼時的模樣?每顆淚都含在眼睛里,門吱呀呀的打開了,鶯兒看著那個有著白色發絲,秀雅面容的男人跨出門來,一個抬頭,就對上了他的眼。畫蘭并不激動,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