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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緊緊抱住江采衣又哭又笑,“娘娘,皇上親自沖進大火救了你??!”“我知道……我知道?!?/br>江采衣應著,轉過頭去??吹缴蚪j正在低頭擦拭著手腕,此時大雨已經過去,卻仍然有冰涼的雨絲,順著他衣擺的刺繡蜿蜒滑落。他站的很近,面色平淡,漆黑的睫毛,月光下一雙仿佛含著春光的眼睛,卻好像隔一程山水,和她坐望於光陰的兩岸。不懂。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目光驟停,江采衣頓住。一只搖搖晃晃的螢火蟲,在風雨里仿佛舉著一盞幽幽孤燈,吃力的飛著。它似乎是太冷了,想要拼命靠近火焰,搖搖晃晃的朝著燃燒的火堆飛去。“哎呀!”葉子衿厭惡的驚叫了一聲,舉起手隨意扇打,那只小蟲虛弱的撲騰了一下,就掉落在泥水里,尾巴上的火焰熄滅了,只是一只丑陋的,再也不會發光的蟲子。江采衣緩緩的挪動雙腿,挪入泥水里,將它撈起來攥入手心里。jiejie,我會變成一只螢火蟲。我不會走遠的。春日堤柳,一年一年開春,一年一年落花,再也沒有玉兒。那麼她就算死了,又怎麼樣呢?又怎麼樣呢?火焚的恐懼,冰冷的雨水,江采衣背對著眾人,握緊那一只小小的蟲子,彎弓身體,咬緊牙,淚流滿面。遠處火焰燒的更高,熱氣撲面而來,夾帶著清冷的雨絲。一冷一熱激來,她冷的牙齒打顫,卻緊緊握著手里那只死去的小蟲子。%%%%突然,濕冷的雨水驟停,雷光也似乎被什麼遮住,有人以不容置疑的姿態站在她的頭頂,替她擋去瓢潑大雨。前方火光粼粼,江采衣抬起頭來,面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沈絡,站在她的面前,長發濕潤,膚如白玉。一柄紫竹骨傘撐在手間,他肩膀上有涼雨打落在絲綢上的淺淺暈開痕跡,雨滴從傘面上九枝墨色翠竹的光滑釉面上滑落下來,在幾根竹骨頂端掛下串串銀色的珠簾。沈絡揮退了侍衛和嘉寧,彎下身,將她拉起來。他的懷里有雨水的濕氣,庭院里是大雨澆透了焦木的氣味。那傘并不大,不夠遮掩他們兩人,她卻再也沒有被雨絲濺上一滴,帝王的背後被水沾濕,卻只是傾斜著傘,將她護的妥帖。“皇上?!?/br>她悶悶的叫,沈絡低下頭來,柔軟的唇瓣抵上她的額頭,是她從來沒有領略到的溫柔。“沒事了?!?/br>他說。“朕來了?!?/br>他的衣袍下有泥水濺上的黑點,可見他是一聽到出事,便棄了帝輦徒步趕來。美麗的帝王的長發披散著,像一朵黑色的芙蓉在水流里散開而落,青色的蓮花開在袖口,還隱約沾著被火舌燒灼過後的黑青。春山如笑眉如語,秋水為神玉為骨。這是北周的皇帝陛下,他指點江山,運籌帷幄,笑語殺機,人命螻蟻,這是她的丈夫,也是後宮許許多多女子的丈夫。可竟然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是他。方才,在火中,她那樣驚恐,有一霎那,炎熱舔上腳踝的時候,她真的滿心滿眼都是恨!恨她還沒有來得及報仇,恨她還沒有親手手刃江采茗,恨她還沒有親眼看到仇人在眼前凄慘輾轉,她慌亂的火場中亂竄,胃里、喉嚨中中竄上一陣陣獄火灼燒的痛楚,比滿室嗆人濃煙和狂火更令她痛苦!偏偏痛苦中,又生出一種隱隱的渴望的安然,她仿佛在煙火中看到了娘親,看到了玉兒,看到了蒹葭。有什麼極快的影像在眼前飛奔而過。透過茫茫紅色,她仿佛看到了春陽下碧波萬頃的旭陽湖,還有家里的庭院里,千絲萬縷的綠色柳枝綢緞一樣溫柔,樹下的藤椅中,玉兒笑著低頭卷起長長的柳葉,然後就吹起了悠揚的小調子。而娘親……娘親手里搭著衣服,滿目溫柔的看著她,歲月比流水更美好。恍然間,蒹葭也在那里,銀絲如雪,朗聲笑著,華麗的尾鰭滑動著水面仿佛輕紗一樣透明而晶瑩。真的好想就這樣走過去。綠柳安然,馨香溫暖,她想和他們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了。真的真的永遠都不想要再分開了。可是,她又怎麼能死?怎麼能死?她答應了玉兒,要好好的。世事滄桑,歲月流轉,不管面前的抉擇多麼的痛楚艱難,不管內心如何的疲憊無奈,她始終記得,她曾經如此承諾過心愛的meimei。江采衣就這樣迷惘的蜷縮著,一面恨,一面渴望,心在冰冷與烈焰中沈浮,恨不得化作厲鬼去向仇人索命,又恨不得就此死去,將一切灰飛煙滅。然後,燃著火焰的窗欞就那樣被人掌風破開崩裂,她看到在漫天火焰中飛散開艷麗的紅色火星!半天紅光,廢墟一片,她的夫君從火焰的縫隙中出現,妃色的衣漆黑的發,連地都是灼燙熱的。她的手腕被他扣著,口鼻被他捂著,她整個人縮在他的懷里,從漫漫大火飛身而出,落入宮殿外那一片清涼雨霧中。這一生,從來沒有人為她這樣趕來。這一生,從來沒有人在這樣要命的時候對她說,沒事了,我來了。這個初見就令她驚艷卻也恐懼的男人,在奪命的夜里為她而來,為她驅趕了生命中的冷雨和暗夜,將她一手拉出奪命的泥潭。“皇上,”她低低的又叫了一聲,就感到沈絡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是誰家男子,他的手臂如何能有這樣刻骨銘心的溫暖?沈絡垂著濃密睫毛,伸出手去,將江采衣死死攥緊的手指頭一根一根掰開,里面躺著一只濕冷丑陋的蟲子。而她,在那般狂烈妖火中都不曾掉一滴眼淚的江采衣,在眾人背過身去的瞬間,握著一只死掉的螢火蟲,哭的淚流滿面。這少女,為什麼會有這麼痛楚心酸的模樣。一種莫名的悸動從此刻開始深植心間,恍惚而朦朧,周身縱有瓢潑大雨也不能痛斷割舍。“江采衣?!?/br>沈絡開口,聲音低沈而魅人,雨水中帶著模糊。江采衣,是他為自己挑選來,費心培養的儲後。他喜歡她的堅韌,也欣賞她寵辱不驚的韌性。入宮許久,他盛寵過她、冷落過她,三宮六院之中只有這一個女子有令他贊賞的秉性,有他不討厭的容顏,有值得培養的資質。他希望的皇後,應該在這個時刻迅速站起來,挺起背脊嚴查火災起因,威嚴御下,將嫌疑人員全部拘禁,殺也好刑也好,總歸不應該蹲在那里,哭的像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