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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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司空來了。歷陽城的平盧王緊隨而至。 塢門敞開,京城遠道而來的車隊才進入云間塢,平盧王第二天便跟來了。 太原王氏是京城一流士族門第,豫州眾多士族的家主專程前來拜訪,招待宴席格外隆重。 接連三日,宴飲不休。一場盛大宴飲中途,平盧王元宸當眾痛哭失聲,痛悔當初年少輕狂,未能善待從京城遠嫁豫州的發妻。 發妻水土不服、臥病不起時,自己竟然出去浪蕩游獵,以至于發妻在王府里一病不起,盛年早逝,令王司空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次皇兄下旨令他在豫州選妃,竟有一小娘子長相肖似發妻。然而,相貌相似,性情完全不似,故人已長眠九泉之下,天底下又哪能尋出第二個同樣的人來! 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淡忘了發妻,誰知一見那容貌相似的小娘子,想起故人,從此再也不能安睡,眼前俱是故人音容笑貌,錐心痛悔,愧疚無地。 王司空起初冷眼看這位舊婿,在席間一言不發。 后來聽耳邊字字情真意切,回想起愛女當初明媚模樣,勾起心中大慟,酒意上涌,新仇舊恨齊齊涌上心頭,王司空竟然不顧身份,起身一腳怒踢過去,恨聲大罵。 “你這浪蕩小兒!在京城就是一副只會舞刀弄劍的無賴模樣!我家阿宓深閨嬌女,識人不明,被你外頭的皮囊哄騙了去,堅持遠嫁豫州,千里之外無依無靠,你如何冷待的她!她那般弱質的身子,纏綿病榻多日,你竟連個好醫者也不替她延請!” 元宸挨了一腳,趁勢往前俯身跪地,抱住王司空的腰放聲大哭,“老岳翁!你如何知我不曾為阿宓延請醫者!我請了豫州最好的大醫為阿宓醫治!只恨我少年玩心太重,游獵去得遠,等回返府中,驚知阿宓病重,再請最好的大醫,已經遲了……” 宴席中諸人苦勸,王司空老淚縱橫。 樂音飄蕩,宴飲不休。阮朝汐在安靜無人的小院里,專心地讀老莊。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1] 前院的鼓樂喧囂持續到深夜,直到二更末才逐漸停下。 遠處傳來銀竹模糊的回稟聲音。長廊處傳來了平緩木屐聲響,燈籠光影映進了小院。 “怎么這么晚還未睡下?”來人把她手上的書卷卷起,放去旁邊,“看你眼睛都睜不開了,早些回去歇下?!?/br> 阮朝汐在夜色里抬頭,她等到深夜,心里有一句話要問。 “聽說平盧王來了?當真不需要我露面?” “諸事已經安排妥當,不需要你露面。無需你擔心什么?!闭f到這里,荀玄微想起了什么,輕輕地笑了聲。 “今晚擔心得睡不著的,應該是平盧王殿下才是。他這次能不能回返京城,就要看今日宴席上的一場痛哭流涕,能不能打動他岳丈王司空了?!?/br> “如果平盧王殿下順利回返京城呢?”阮朝汐忍著困倦,抬手掩住小小的呵欠,慵懶姿態映在荀玄微眼中,處處動人,落下的眸光柔和似水。 “如果他順利回返京城的話……”他和緩地說,“阿般,不瞞你,王司空這次帶了圣旨來。圣上駁了我的請辭書,下旨命我回京,私下又請王司空來勸我。阿般,你準備一下,等這幾日宴席結束,我們就要動身返京了?!?/br> 阮朝汐抿了抿唇。 “怎么了?”荀玄微仔細觀察她的神色,“之前聽霍清川說,你心心念念地要去京城玩兒。如今可以去了,怎的還是不高興?!?/br> 他想了想?!翱墒怯X得我們走得太匆忙?你年紀還小,婚事不急著定在今年?!?/br> “你看——明年底如何?我奏請回鄉郡成婚,臘月里回返豫州,正月上元后再回京城。一個月的閑暇總能有的?!?/br> 阮朝汐什么也沒說,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露出清淺的酒窩。 夜深了。她戴起幕籬,荀玄微牽著她的手,護送她回了東廂。 門窗關好,白蟬端來洗漱用的銀盆。 荀玄微給洗漱的銀盆里添了些溫水,試探水溫正好,擰了帕子坐在床邊??此膭幼?,打算親自替她擦臉。 “我自己來?!比畛吐曊f,接過了溫熱絹帕,匆匆擦了幾下,放在床沿。 “勞煩荀三兄出去時吹滅燈?!?/br> 已經是深夜了,小院里起了風。夜風刮過回廊,吹進屋內。 東廂房未滅燈。 人坐在床邊,紗帳也替她拉下了,隔著一道薄紗,人影朦朧坐在床頭,散漫地和她閑談,卻始終不走。 阮朝汐看在眼里,思索著,隱約有所悟。 纖長的指尖撥開了紗帳。 閑談到半截的話語停了。荀玄微的視線果然追隨著那玉色指尖,望向朦朧紗帳里掩映的玉人。 他緩緩傾身過來。 阮朝汐沒有往后躲避,反倒仰起頭。 帶著溫柔情意的吻落在唇上,溫存地碰觸,耐心等待著。 這幾日來,她表面不再拒絕他的接近,他也生出了妥協。兩邊生出無聲的默契,她不再冷淡抗拒,他也不再咄咄逼近;只要她露出拒絕的姿態,他便稍微往后退一步。 阮朝汐心里了悟,微微分開了唇。 纏綿漫長的吻果然加深了。 她如今已經可以分辨了,她的荀三兄在人前萬般假意,處處裹著那層清貴皎月的外皮,惟有在她面前卸下層層偽裝,將唯一的一點真心奉在她面前。 自從她辭行不成,強留了她,他在她面前再不加掩飾,處處想親自動手照顧她,見她只有歡喜,被頂撞也不生慍怒,時時刻刻想要親近,她不經意的一舉一動都能令他生出溫柔情意。 除了不放她走,他竟然當真對她真心實意?!c她強綁在一處的真心實意。 纏綿漫長的吻,長驅直入,溫柔挑逗過了界限,彼此的氣息都亂了。 綿長的深吻中,阮朝汐抬起手掌,按住對方的衣襟,輕輕往外一推。 欲和情被按捺入深潭,面前的郎君起了身,細心地攏好了帳子,熄滅了屋里油燈,最后一聲輕響,細心地關上了木門。 腳步聲離去了。 阮朝汐躺在黑暗的床里,紗帳放下,四周無人,她望著關閉的木門,抬手撫摸自己剛剛被溫存親吻的嘴唇,又抬手撫摸燥熱未褪盡的臉頰。 十二郎也曾經親吻過她的。 就在南苑墻外,半夜黑暗的竹林邊。 那是個青澀而火熱的吻,令她怦然心動。當初他對她斬釘截鐵說一句“莫怕!等我!”她滿懷觸動回了一句“我等你?!?/br> 時日并沒有相隔多久,如今她卻在和荀氏議婚,即將被帶入京城。 她在黑暗里久久地睜著眼。 星辰移動,人心易變。原本不情不愿的人被強綁在一處,日夜相處,誕下孩兒,漫長歲月消磨了心性。 等到二十年后,她是不是也會成為大夫人、陳三夫人那樣的端莊雍容的貴婦人。強綁在一處的夫妻,是不是也會成為世人口中傳頌的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她必須得走了。 她原本就是鄉野里生長出的一株蒲草,沐雨櫛風,野生野長,從石縫里奮力掙出一條生路,卻被中途挪入精致玉盆中,精雕細琢這些年,日夜消磨了心性。 是時候回歸鄉野了。 —— 三更天,貓兒叫。睡不著的少女站在窗前,頂著幕籬盯著月色發呆,也不知能瞧見什么。主院里的部曲都見怪不怪,各自轉開目光。 兩只大貓兒擠擠挨挨地蹲在窗下。 幕籬下的清柔聲音放低了嗓音。 “王司空今日宣了圣旨,他打算帶我入京了。應該就在這幾日啟程?!?/br> 李奕臣簡單地說,“找機會走?!?/br> “我肯定要走。你們跟我一起?” “我們留下來作什么?要走一起走。去哪里你可想好了?姜芝說,絕不能去鐘氏壁。鐘氏有九成九可能把你交還回來?!?/br> “不去鐘氏壁。不留在豫州?!?/br> 她如今知曉了自己不怎么光鮮的身世,士庶不婚,百年鐵律,她自己就是個絕大的把柄,萬一被袒露在光下,會把鐘少白拖下深淵。 是她天真了。她原本想著只要兩人在一處,一個情意深重,一個回報以真心,她幼時吃慣了苦,不怕吃苦,以后什么樣的艱難苦厄都能度過。 她看人只看心跡,卻小看了紅塵里束縛眾生的俗世鐵律。幼鳥才生出翅膀,一心只想脫出重圍,沒想到剛剛試圖飛出巢xue,前方就是山壁,直接撞得頭破血流。 阮朝汐深吸口氣,“不能害了十二郎。我自己走。前院的東西能不能弄到手?” “弄到了。這幾日忙死我了?!标戇m之小聲抱怨,“前院里幕僚來來去去,房里沒一刻空閑的。好容易到了夜里,還有幾個熬夜做賬!我蹲了兩夜才覷到空檔,弄到三四個幕僚的文書,我塞你門縫里。等下你瞧瞧,可有容易摹寫的字跡?!?/br> “好?!?/br> “對了,姜芝身手不行,夜里出不了南苑。他叫我帶話給你,說出行少不了財帛吃食。他在想辦法弄。屯了半個馬車的吃食,也不知夠不夠用?!?/br> 阮朝汐有經驗。 “多弄些干餅子。越干越粗糙越好。精細吃食幾日就壞,存儲無用。倒是趁手的兵器多備些。我們這次避開官道,沿著水流野道往上游走,實在找不到吃食,路上可以破冰捕魚。有水草處,野菜根也生得茂盛,附近有飲水的野獸出沒,都可以獵捕而食。沿著洛水支脈往上游走,沿水有好幾座大城?!?/br> “那馬車……” “找小車。越小越好。山野里隨時會棄車?!?/br> “如果隨時會棄車,財帛是個大問題。如今外頭銅錢罕見,交易多用絹帛實物。姜芝手里有幾匹絹帛。如果沒有車,只靠我們幾個扛著不是辦法?!?/br> 阮朝汐想了想,“我們只有幾個人,帶多了錢財反而容易遭致災禍。絹帛先帶在車里。等沿路去了大城,想些辦法掙財帛吧?!?/br> 她在窗邊滯留得久了些。耳房亮起了燈。 “不好?!崩钷瘸季训氐?,“銀竹醒了,看她樣子要過來。我們走了?!?/br> 片刻后,銀竹果然快步趕來,站在窗下,“這幾日前院許多的生人,十二娘半夜開窗,奴擔憂被生人窺去了行跡?!?/br> “睡不著?!比畛⑽春退隣庌q,幽幽地嘆了口氣。 “銀竹,勞煩你,明早再去尋一趟孔大醫,問他湯藥能不能藥效再重些。我這些日子,夜夜臨睡前喝他開的養神安睡的湯藥,或許是喝得太多,普通劑量已然無大用了?!?/br> 銀竹當即應下,“奴明日便會問?!?/br> 第74章 一場宴席完畢, 好戲落幕。 豫州諸姓大族官員一齊出送,恭送平盧王車隊回返歷陽城,又送宣城王和王司空的車隊跟隨去歷陽。 王司空帶來豫州的圣旨當眾宣讀。荀玄微堅決幾次請辭, 反而官職又升一級,拔擢為尚書令, 催促盡快回京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