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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的小窗關小,回到小廳就把燈熄了。隔著茶幾就是藍玻璃大窗,躺在床上,他能看到窗外不完整的牧夫座。他想起來,剛才跟尾巴說的長蛇座,在古代阿拉伯人的傳說里,長蛇實際上是個孤獨者的星座。躺下來最能感受海平面暗藏的喧囂,哪怕今天這么風平浪靜的日子,你依然感到海水的有勁道的搖晃。它推送著你的背,一直搖晃到你心里去,蕩漾,搖晃,不息的蕩漾無邊無際,一直到睡夢深處。比覺撫摸著自己,盡量不發出響聲,事實上,生命的呼嘯和這樣浩瀚空緲的千年黑寂相碰撞,那不過是比狗吠還無奈的掙扎,喘息釋放之后,比覺眼里布滿空虛而絕望的濕潤。五伊谷春站在二警區辦公室的窗口抽煙。從窗口,他可以看到樓下天井里,手銬固定著幾個站不直的家伙。這個月以來的“獵鷹”追逃行動,大家都忙得晨昏顛倒。前晚追捕一名群眾舉報的廣東投毒案逃犯,沒想到那老頭竟然從事供應餐館販蛇買賣,伏擊人員沖進去的時候,一只蛇鐵籠不知是那混蛋故意搞翻,還是自己倒了,滿地都是蛇。一條眼鏡蛇就在一個籠子邊,豎起半截身子。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個個色變。而窗子那邊,那逃犯用凳子猛砸玻璃窗,就要跳出。辛小豐撲了過去,穿過滿地是蛇的客廳。那投毒的老頭,被他死死擰按在窗臺上。伊谷春一直在想,這家伙怎么就這么不怕死呢。晚上,兄弟們在一起喝蛇湯時,面對大家的贊嘆,辛小豐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這么多人,真咬了也沒有關系。伊谷春想,這是一個膽量驚人的人。但伊谷春一直拒絕承認對他有好感,說不上為什么,是他的沉默寡言,是他的眼神,說不清,反正,他給他始終有不可捉摸的感覺。可是,警區里所有的警察和協警,都知道,伊警長最欣賞的人,就是辛小豐。伊谷春是一年前從閩北西隴市調來的。西南政法學院畢業就分在那里了。十多年來,父母做了很多努力,想把唯一的兒子調回自己身邊,直到近年他們的生意做大了,忽然就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調動成功了。按慣例,伊谷春降級調入特區,從西隴市重案隊的刑警副大隊長,變成了一個派出所二警區的普通警長。而父母最終的心愿,是兒子下海,子承父業。但是,伊谷春對企業經營毫無興趣,父母的日益雄厚的經濟實力,只是維護和強化了最純粹的職業心態,使他超然于一般的權力之上。沒有什么東西能收買得了他,也沒有多大的法外情的空間。交接時,語言形象的前警長就告訴他,二警區的十幾名協警里,誰是“一把錘子”,誰是“一顆炸彈”,誰是“小彈珠”,誰是“秀才”,誰是“沒有繡花的枕頭”,介紹到辛小豐,前警長說,這是“一把風吹發斷的快刀”。三十出頭的辛小豐已經有七八年的協警警齡,他是從分局成立協警大隊就加入了,嚴格說,是成立協警大隊的半個月后加入的。當時他還是夜夜漁舟大酒店的服務生。在上班途中,兩名騎摩托的歹徒,搶劫一個女人的包,他騎著破輕騎竟然沖了上去,撞倒了摩托,和有刀的對方扭打。兩對一,背上被劃開了,白襯衫半身血紅,嚇壞了路人,竟然無人相助。但辛小豐死死扭住一個不放,危急時刻,一車體能訓練的分局警察路過,整個中巴里的警察都沖了下來。車上的副局長,一看到辛小豐就滿意了,現場問了幾句話,當場打電話問他本來就認識的夜夜漁舟老板,老板得意地說這員工已經不止一次見義勇為了。副局長就直接開口要人了。老板說你新部隊真缺人,我給你另找。沒想到,局長說不要廢話了,讓他自己選吧。老板以為協警隊當時兩三百的薄薪,挖不走自己的人,但是,辛小豐竟然寧愿每月少三百多元,還真是跟警察走了。這一干就是七八年?,F在,伊谷春來了。在大家看來,辛小豐的目光澄明清亮,可是,奇怪的是,伊谷春有時在它的忽閃之間,卻感到陰霾漫過,他定神看它,陰霾又立刻消散了,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但伊谷春知道,這不是錯覺。任何案件,無論下手前的預析擔憂,還是成功后的亢奮陶醉,或是失敗的沮喪或事后諸葛亮漫談,辛小豐從不混跡其中夸夸其談。他永遠是安靜的、沉默的、充滿效率的。他總是在一個角落,抽著煙,抽過的煙頭總被他慢慢擰磨。伊谷春發現,他根本不會讓煙頭在煙灰缸里撳熄,而總是把發紅的煙頭,在左手指頭上直接捏滅。然后,連著發燙的煙頭煙絲,在手指間,慢慢地擰磨著。直到煙頭成為粉末。有些人故意拿他的手當煙灰缸使用,他也來者不拒,接過就擰。似乎,這使他很有快感。伊谷春覺得這角色的內心絕不像他外表那么清俊。伊谷春來報到的那天,在所門口暫住證宣傳欄5作者:須一瓜下,撿了一只因為皮膚病被棄的發抖的小黃狗。他收養了它,叫哈修。哈修發現,所里的人,無論警察還是協警,只有伊谷春,辛小豐,還有食堂做飯的阿姨對它最好。忙碌了一天,只要住協警宿舍,再辛苦,夜再深,辛小豐也會領著哈修到所旁邊的木棉公園里奔跑。所以,半夜兩點、三點,辛小豐和狗在公園散步或奔跑追逐,十分常見。有時,辛小豐不住協警宿舍,那么伊谷春也帶著哈修這么干。這一點,他們兩個很相像。后來,辛小豐的活動規律被偷自行車的團伙掌握,有個月,被瘋狂的辛小豐一人抓進去十九個人。那天半夜,五個家伙守候在檳榔林深處,一個人忽然撒網,網住哈修,其他一擁而上,暴毆辛小豐。正好,值班的伊谷春隨后溜達過來,辛小豐才沒有被打死。但是,兩個人都受了傷,伊谷春還傷得頗重。之后,辛小豐依然半夜遛狗,只是身上帶了刀。但從此,只要伊谷春在,他都會盡量和辛小豐一起出去。六如果楊自道一直干到拂曉交班時間,他就把車加滿油直接開到康樂新村,和白班司機交接。如果楊自道太累了,想凌晨兩三點下班,他也要把車先開到康樂新村,停在白班司機的樓道附近,再走回家睡覺。車主問楊自道為什么不住在康樂,交接班多方便。楊自道說,他從小路跑步到天界山也不過十幾二十分鐘,和自己兄弟合住慣了,又可以鍛煉身體,再說那個房東也不錯。實際上,楊自道撒謊了。他并不喜歡那個姓卓的房東。在楊自道和辛小豐看來,除了那只叫小卓的狐貍狗,沒有人喜歡那個男人。雖然他戴著眼鏡,斯文整潔。那男人看人總是眼簾下垂,用眼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