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馴服
第三十章 馴服
陸泉把名片收到包里,才福至心靈,她大概就是尹璽說的那個好律師??瓷先ト畮讱q,短發,穿著很簡單,灰色短袖和黑色長褲,腳上的運動鞋則磨得有些厲害。 模樣雖然平平,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未語笑先行,過分的熱情顯得怪異。 陸泉看著她,不由認真起來,剛想說些什么就被徐停云出聲叫住。 陸泉。 本來沉默的徐停云在見到陸泉的瞬間就直起身,現在正朝她伸出伶仃的手,一雙憂郁的大眼控訴地看向她,也不說話。 他突然的舉動讓兩人陷入古怪的沉默。 張金瑞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感覺到她的視線,陸泉妥協地上前牽住他的手。他卻瞬間收緊了手指,身體向后靠,帶著她踉蹌一步坐到床沿上。 對上陸泉微惱的神情,他自然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你昨天為什么沒來看我,我等了你一天。 陸泉想著,他雖然嘴上說討厭mama,這幽怨的樣子倒是學得十成十的像。 徐停云的旁若無人讓氣氛頗為古怪,張金瑞卻依然笑容不變,朝兩人說道:你們慢慢聊,我在外面等你。 她的意思是要等我?陸泉正疑惑地看向張金瑞的背影,便被徐停云扯著手拉回注意力。 陸泉不耐地轉過頭:徐停云,你什么情況? 徐停云臉靠著雪白的枕頭,笑起來純真又柔弱:你不是來看我的嗎? 你家什么時候雇的律師?昨天嗎? 徐停云仿佛沒聽見一樣,細細地看著她不說話。 陸泉被他氣笑了:怎么,我打的那巴掌讓你愛上我了? 聞言,他露出包容的無奈:你不來,我就沒人可以說話了。 他的態度太過平和正常,仿佛上一次見面他沒有眼露惡意,沒有說自己mama是狗,她也沒有打他一巴掌。 每次見他都是新的一面,還挺新奇,也很棘手。 隨著他的動作,放在他腿上的書滑下來打到陸泉,她低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的那本,原來是夾在資料里倒給了他。 她有些欣喜地從徐停云手中抽回手,拿起那本書:原來在你這里。你覺得這本書怎么樣? 徐停云很少跟人聊書,一時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說:還好。 還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的地方喜歡,有的地方不喜歡。她特別適合綠色,就像書里森林的顏色,幽深又神秘地勾起人探索的欲望。 那你喜歡哪部分? 徐停云抿著嘴唇想了想:士兵準備逃跑前一晚做的夢,我很喜歡。 嗯,那算是全書里少有的浪漫情節了,跟后面的殘酷冒險比起來的話。 那陸泉你最喜歡哪里? 陸泉想了想,念出書里的原句:他后悔闖進深不可測的深林,腿也被鋒利葉邊割破了。他蜷在地上,不禁感到洶涌的委屈在胸中沸騰,繼而放聲大哭起來。 當時讀到這句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很難過,又似乎是害怕。 她顯出猶疑的思慮,把書遞給徐停云,起身坐到椅子上,與他面對面。陸泉認真地注視著他: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明白這種心情。 徐停云靜靜地回望著她,沒有回答。 陸泉便自顧自地講下去:我有過一段很難熬的時間,到了要去看心理醫生的地步。那個醫生教給了我一個平復沖動情緒的方法。 當你突然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控制的時候,要學會第一時間去分析它,它是為什么產生的,是源于自身的經歷引起的共鳴或應激?還是他人對自己施加的引導? 其實分析得到什么結果不重要,當你開始去分析,去正視它的時候,你就已經冷靜下來了。 徐停云并不躲避她筆直的眼神,而是有些受傷地彎起嘴角,露出楚楚可憐的虛弱:所以你分析我了嗎? 陸泉柔和著聲音回道:當然了,自從見過你之后,我總是會不經意間想起你。 你想我什么了?他有些好奇,似是忍不住的羞澀。 看著他盈滿期待的雙眼,陸泉溫柔地輕握住他的手:我總是忍不住地想,雖然你說討厭mama哭,卻只是扣緊了耳朵,心中有殺意,卻只割破自己的手臂,說著恨,結果只傷害了自己。真正的你也許是個內心善良的人,你其實很愛自己的母親,所以才把自己逼成這樣。 徐停云聽著漸漸顯出動容的神情,眼底竟有些閃閃發光,緊緊反握住陸泉的手。 陸泉淺淺一笑,俯身向前,伸手撫向他溫熱的眉間,讓他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顯出順從溫和的神情,就像第一次見面的那般。 他單薄的眼皮上能看見清晰的紋路皺褶,陸泉做好心理準備,接著說道:又或者,你一直強忍著殺意,但又不敢反抗。父親嚴厲冷酷要求苛刻,母親懦弱無能全然依靠你,這些都讓你瀕臨崩潰。但你不敢拿你父親怎樣,因為他要供你上學為你出錢,所以你只能拿軟弱的母親出氣。 在她說出第一句話時,徐停云就漸漸睜開眼睛,眉間的溫和順從退潮般落盡,淺露出嶙峋的堅硬。沉甸的冷意混雜著被玩弄的尖銳怒意,柔弱的面具瞬間產生裂縫。 也才終于看清她冷冽的眼神。 她越說越快,緊逼著他:在家里你是囚徒,在學校又不被關注,被困在家庭和學校的囚籠里不得喘息。你想報復!又怕毀掉自己的人生。于是你就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態,讓你的父母被人指摘暗罵,看不起你的同學被處分。你不好過!他們也別想好過! 閉嘴-你閉嘴!徐停云咬牙切齒地打斷她,撐起身,狠狠拍開她的手,陸泉能清晰地看見他的太陽xue在狂跳。 她冷靜地放下最后一顆炸彈:徐停云,說到底,你不過是個可憐的膽小鬼! 陸泉敢說出這些話就一直提防著他,他可是敢對自己下手的人,不能放松警惕。她緊緊盯著他的動作,他艱難地撐起身,孱弱的身體在空蕩的病服里氣地直顫抖,簡直可憐至極。 她敏銳地注意到他的手探進枕頭,立即緊緊扣住他的兩只手腕!利用體重牢牢按住他。 你藏著什么 徐停云本來就身體虛弱,恨意瞬間爆發的勁頭讓他眼前都有些模糊,猛然間又被陸泉按住,只能被迫急喘著躺下,像被卡住腦袋的魚一樣翻騰。 陸泉按著他的右手挪出來,瞬間暴怒,抬起手又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他捏緊在左手的竟是一根針筒!他竟想用這個東西來扎她! 陸泉心里又是驚怒又是后怕,再慢點說不定就死在他手上!她氣急抬手又準備一個耳光,不想被他突然昂起的頭狠狠咬住肩膀。 嘶- 他的牙齒透過輕薄的襯衫深深嵌入她的皮rou,疼得陸泉差點叫出聲,驚怒之間,她也不敢掉以輕心,連忙緊緊按回他的手。他發了狠地咬著她的肩膀,急促的喘息聲在耳邊悶聲作響。 陸泉感覺rou都快被咬掉了,臉疼地皺成一團:你再咬!我就咬你耳朵!松口! 簡直忍無可忍!她終于決定要咬他耳朵,徐停云卻終于脫力地倒了下去,他眼睛失焦地渙散著,大口喘著氣,嘴唇上還沾著血,看得人又怕又擔憂他下一秒會不會猝死。見他不像裝的,陸泉連忙搶過針筒,扔得遠遠地。 整塊肩膀都被他咬麻了,一動就疼得要命??粗蠚獠唤酉職獾臉幼?,陸泉惡從膽邊起,猛地埋進他的頸間,也打算給他來一口。 徐停云的病服早在爭執間凌亂地敞開,露出一大片胸膛,病態白皙的皮膚下包裹著隱約可見的肋骨,此時跟著他的呼吸雜亂無章地起伏著。 他完全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只能側著臉,尖銳地盯著陸泉張開嘴咬上他的皮膚,靠近的一瞬間感知到她口腔的熱度,竟情不自禁地一抖。 她卻沒有繼續咬下去,而是抬起臉側頭看向他。 徐停云感受著渾身失控的脫力,大腦深處泛起洶涌的疼,他強撐著冷笑起來:陸泉,你以為你是什么正常人嗎? 她側著頭,蓬松的頭發隱沒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冰冷的雙眼。也許是身體快到極限,徐停云感覺自己的心跳劇烈起來,他故意緩緩向她伸出手,便見她警惕盯住自己的手,隨著它慢慢移動,危險又專注,像森林里的小豹子。 他故作輕松把頭發從她臉上勾開,讓她露出完整的面容,等呼吸漸漸平緩,才緊盯住她繼續說:正常人見到我虛弱的樣子會笑?看著我發瘋的時候,你在不耐煩什么? 他的左臉已經開始泛紅,也全然不在意地勾起一個失望的冷笑:你這樣冷血,真想看著針尖扎進你的眼睛里,他故意停頓,沉郁的眼泛上赤裸的惡意:我相信你絕望哭泣的樣子,依舊會很美麗。 陸泉卻神色不變,盯著他忽然笑起來:你就是像這樣激怒薛燦的吧? 只能用這種手段,你也真是個可憐蟲。 徐停云的太陽xue一陣狂跳,疼得他臉部猙獰起來,她清透的眼睛照出自己丑陋的模樣,他狠狠一愣。便聽見她冷漠地說:你現在的樣子可真難看。 徐停云虛弱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混亂,他痛苦地嗚咽一聲,蜷縮起身體,雙手緊緊揪著胸口的病服,寬大的病服攪在他身上,像繩索又像最后一層保護膜。 陸泉沉默地看著他絕望地自救,終于伸手把他抱進懷里,輕輕摸著他柔軟的發,閉上眼睛埋在他頸間。兩人緊緊擠在狹小的病床上,她察覺徐停云又張口咬在她肩膀上,她皺起眉忍著,便感知到他的力道在漸漸松懈,最后只是慢慢磨著,空余些癢意。 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氛圍,現在卻漸漸平靜起來。 陸泉輕輕撫著他單薄的后背,嘆息般說道:在某時某刻,我總會克制不住想逃跑的念頭??墒侨ツ睦锬??我一無所有,沒有從頭開始的勇氣。就算逃到另一個地方,也許又是一個輪回。就這樣不停地為自己找借口。 她低下頭,捧起徐停云的臉,袒露出真實的溫柔和無奈:看見你,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只是你還在掙扎,我卻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裝模作樣地過著自欺欺人的每一天。 她抵住他的額頭,看著徐停云眼底變得軟弱的恨意,他強撐著卻還是流下眼淚,細流般地滑過鼻梁,溶進另一只眼里,才重重墜落。 陸泉輕輕抹過他的淚珠,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深深映進徐停云徹底無助的雙眼里。 徐停云呼吸失序地聽著她說的話,只感覺她一把抓住正在下墜的自己,他幾乎仰望著她。 她說:徐停云,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跑? 從這個牢籠里。 ---------- 我本來想寫:他眼睛失焦地渙散著,大口喘著氣,嘴唇上還沾著血,像只幾千年沒吸血的癆病鬼。 但是太破壞氣氛還是改了。 如果說我有文筆的話,那就是比喻句了。(自夸) 這章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