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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奧說的我當然沒忘。 再說,我怎么可能忘? 那年我們初升高,學校里偷偷早戀的學生一抓一大把,每當晚自習下課,都能看到有不少情侶,在籃球場后的小樹林內接吻。 情竇初開,我對男女之間的親密行為非常好奇,尤其不明白男男女女抱在一起,互相啃噬對方的嘴唇到底有什么滋味。 但那時候從來沒有男孩子喜歡過我,拜嚴奧的嘴賤所賜,我小學時起,就有了胖丁的外號,即便是初中后,困擾我的的嬰兒肥褪了,我并沒有十歲之前那么胖了,但我個頭仍然那么矮。 我變成了退化版的瘦丁。 沒有任何男生愿意對動畫片里的小怪物產生青春萌動。 所以那些日子只要我和嚴奧一起逃課去網吧,我都會持續不懈地在貼吧發問:想知道接吻到底是什么感覺?可以和我講講嗎。 可是貼吧里的少男少女也同樣一知半解,他們有的人說接吻像是吃果凍。 有的人說,接吻后唾液留在人中上聞起來有點臭。 也有人說,只有和真正喜歡的人接吻,才懂得其中美妙的體驗。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提到吻是分好壞的,除了味道,力度也很重要,吻技好的人,才能令對方有良好的體驗。 后來,我在一本無腦少女雜志上翻到提高吻技的幾大要領。 其中最便利的練習方法,就是用舌頭和口腔將櫻桃梗打結。 想到櫻桃梗打結這種蠢辦法,我氣就不打一處來,當初為了訓練自己的吻技,我把舌面都磨破了,可是當我在一個炎熱的夏季午后向嚴奧展示我的訓練成果時,他對著我舌面上的櫻桃梗非但沒有稱贊,還嫌棄地捂著嘴巴從房間的地毯上推后了幾步。 他說:江胖丁,你舌面潰瘍了,再不好好刷牙,小心整個嘴巴爛掉。 手里的櫻桃頓時索然無味,被我重新扔回果盤,我抱著肩膀來回切換著電視節目。 目不斜視,但話很鋒利,廢話,多少年前的事兒了,誰還記著? 我怎么可能沒變化,沒看到我長高了多少嗎?你不也一樣,在美國沒少跟鬼妹約會吧,喝酒抽大麻什么的,留學生不都玩很大嗎? 我看片兒里她們的胸部都特別大,上下都是粉的,干起來是不是很爽? 我媽說的對,一定有很多女的喜歡和你做吧? 換了幾個臺,都沒找到有意思的節目,我干脆關閉電源把遙控器扔了,一臉赤裸裸地挑釁。 嚴奧真的變了,以前他是個爆脾氣,學校里的小霸王,一點就炸,動不動就在學校打架,那時候他經常學古惑仔,說cao干你娘之類的臟話,但不喜歡聽別人和他講這些。 為了這點關乎尊嚴的準則,他和男生打,和老師打,甚至還會和街上的地痞流氓打,每天額頭掛彩,手指骨折,被抓到派出所,樂此不疲。 可是今天,面對我的出言不遜,他根本沒生氣,反倒笑得更恬靜了。 他眼睫瞇著,因為嘴角扯得太用力,白凈的鼻梁上有幾道細小的紋路,他像是長輩那樣對我語重心長,江芷煙,別傻了,片里哪有真的? 我不覺得白人有哪里好,全身都是毛,摸起來像是某種雌性動物。 再說,我是去讀書,不是去做AV演員,沒那么多時間亂搞。我在實驗室很忙。 切。我翻個白眼,懶得和他認真,男人都一個毛病,嘴上一套做又是另一套,當然,除了我的寶貝暨老師。 暨老師風光霽月,比柳下惠還紳士,哪里是普通男人可以比的? 想到暨老師,我又想到自己今早沒有編輯完的那條訊息。 心臟砰砰直跳,我的秘密讓我渾身燥熱,我起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做點私密的事情。 見我要走,嚴奧不笑了,他也起身跟了兩步,問我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以前高中門口的小吃和書店,不知道還有沒有開著的。 他一直懷念一中校門口的煎鵪鶉蛋,天氣炎熱,再配一杯思樂冰,學生們可以花兩元錢在書店里泡一下午。 上樓梯之前,實在是被他叨擾夠了,我轉頭鄙夷地告訴他。 拜托,你覺得懷念的事情我可不會,搞清楚,你是出國了,回來覺得事事新鮮,可我無論再怎么不愿意,每年寒假都會回來這鬼地方呆著。我的心情猶如坐牢知不知道,沒功夫陪你玩樂。 我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也不理他心情。 回到房間反鎖房門,我洗干凈雙手,爬到床上跪坐著,姿態虔誠地打開微信。 今早我拍的那張照片很適合發給暨老師,再配上對話框里的那句:昨天夢到您了。 可是刪刪減減,思來想去,我還是把那句話刪了。 因為不想冒著被暨老師拉黑的風險,天知道這幾年我有多么努力地暗戀他,仰慕他,他的本科課程不給旁聽,去年趁著修雙學位的機會,我好不容易才加到了他的微信,這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通訊方式,我沒理由因為急躁而功虧一簣。 末了,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內的熱度,規規矩矩地打下了如下兩句話:暨老師,您之前指定給我的假期材料我都看完了。有些問題不是很明白,很盼望開學后跟您請教。 足足半小時,暨老師才回了我一個字。 但看著他的頭像對著我說出好字,我開心的恨不得飛起來。 反復點開他的朋友圈,查看那幾條寥寥的動態,我又花了五分鐘放大他的頭像,一點點看他家飄窗上的那只黑貓。 我抱著手機在床上滾來滾去,幻想我就是那只寵物貓,每天被老師抱在懷里,撫摸肚皮,末了等到晚上他和妻子睡著了,我就跳到他的被子上,輕輕用帶刺的舌頭舔他的睫毛。 當然,我還要趁他洗澡時鉆進浴室,看一看他的身體。 如果貓能和人交配,那我一定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小貓咪,就算被撐壞也無所謂。 貓嘛,都喜歡葷腥。 門外一陣汽車發動機地震動,應該是嚴叔叔終于帶著嚴奧走了,很快,高跟鞋踩得樓梯發出頻震,同一天內,我的房門再一次被段女士錘得震天響。 瑰麗的幻想又被粗暴地打斷了,我被段女生的聲音從自己的小世界揪出來,只得起床將門鎖打開。 這回外人不在,她講話不必矜持,罵得便非常難聽。 她問我為什么不同意跟嚴奧一起出去走走,又說我一天拉著臉色給誰看,末了,她說我簡直不像個人,人家嚴奧母親剛過世,我應該趁機對他溫柔一些。 這樣才能有機會同他把握以后。 什么以后?有今天誰活以后?中年人真是神經兮兮。 別以為你突然有了點姿色就能選到更好的人,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嚴奧就是你最好的選擇,你還真以為你能比你姐厲害?告訴你,我不可能同意你讀什么研究生,明年畢業了,立刻給我滾出去嫁人! 早就叫你學醫,繼承你爸的衣缽,讀什么英語,英語有什么用?住在這邊,一年到頭也碰不到一個講外語的洋鬼。 還有,這是我的家,你沒有權利鎖門!跟你講了幾次,你回家,必須二十四小時開著房門。 否則就滾回學校去! 把頭埋進被褥里再用枕頭死死壓住,我將段女士的叫罵聲短暫隔絕在空氣之外,我心臟漏了個沙眼,剛才還撐在里頭的快樂不見了,只剩下碎玻璃割rou般的疼痛。 不過沒關系,距離開學只剩下幾天了,很快我就可以離開這個家,回到學校,見到暨老師了。 一想到暨老師,我的心痛就被緩解了,他是我的鎮痛藥。 不知道過了多久,走廊內的聲音漸漸稀薄,段女士沒有停止對我的言語攻擊,只不過她從樓上走到了樓下,就在我快要被棉花憋得窒息時,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哦,原來嚴奧之所以會回來,是來參加他母親的葬禮。 不知道父母會不會逼我一起參加,我衣櫥里好像還沒有黑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