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留下
第五十四回 留下
渾渾噩噩間,梅娘被一道孩子的哭聲吵醒。 細聽之下,竟是善之的聲音。 善之梅娘頭腦脹痛,周天一陣眩暈,腳下虛浮,撫額迷迷瞪瞪下了床,朝聲源走去。 之前孩子生日,風生讓奶娘帶著孩子去外面游山玩水一番,當作她這個娘的禮物。 不過那時她想的是,如果她與梅娘私奔,正好直接在外面接走孩子,也好給這份禮物錦上添花。她本就答應只要聽話,就把他娘還給他。 只是小孩子沒出過遠門,見什么都新奇,一時間得意忘了形,一路上優哉游哉、吃喝玩樂,竟上至中原。眼下出了岔子,風生附在玉佩上的元神趕緊擬了一封信,催促他們回來。 十來天的路程,這廂孩子剛落下腳,左右看看,頓覺失望透頂,便嗷嗷大哭起來,你說過會把我娘還給我的,我都回來了,我娘呢 祖宗小點兒聲。如意忙上前將他抱入懷中,你娘病了,就在里面呢,千萬別吵醒了。 騙人,我生日就說會讓我見我娘孩子甩著胳膊,腰上的玉佩叮當作響。風生借機取回元神,上前抱過他,輕聲細語地哄:你再哭,再哭一輩子都見不到你娘。 風生巴不得他哭得整個院子的人都聽到才好,果不其然,不一會兒梅娘出來了。 門吱一聲打開,她光著腳站在門口,身上單薄地掛著素紗的流衣,行銷骨瘦,教人堪憐。這壁看見她懷中的孩子,一時間如夢似幻,顫顫巍巍上前,善之她的手指顫抖地撫著孩子的臉頰,腫似核桃的雙目又是淚水,善之 娘孩子本就沒有止住,一時間喜極而泣,扁著嘴又哭起來,嗚嗚娘 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了一團。 風生站在旁邊,給如意使了個眼色。如意領會,頷首退下,吩咐廚房做上一桌子好菜。 有孩子在,梅娘終于打起了一些精神。將自己收拾了一番,中午,陪著孩子一塊兒吃飯。 偌大一個圓桌,風生按規矩坐在北面主位,梅娘母子坐在距離她最遠的東南角。風生看著她,她們二人可憐兮兮又無不溫馨地相依偎在一起。 這個距離,想給她夾菜都沒辦法,風生只能相安無事吃著,卻又忍不住投以目光。 她的視線太灼熱,縱使梅娘滿心滿意皆是孩子,卻還是不得不注意。 只是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可看的呢,她一面咬著牙不去看她,一面將蔥瘦的手指撫去孩子嘴角的飯粒,撫去額角細碎的軟發。 閑處光陰易過,飯后,母子依偎在耳房的床上,孩子興奮地同梅娘講述著這半個月的見聞,小到路邊雜耍,大到湖光山色,孩子的詞匯很貧乏,卻簡單質樸,讓梅娘心里不斷涌起暖意。 與孩子分別太久的重聚,短暫地撫卻了梅娘心頭的陰霾。 只是短暫過后,她卻還要面對那個人。 傍晚,風生剛回來,聽如意說梅娘一下午都在耳房,這廂好不容易見她出來,上前道:孩子睡了么? 梅娘忌諱地覷了她一眼,睡了。不愿多說。 哦,好風生無語凝噎,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你、二人異口同聲。 梅娘更加不自在地避開視線,看著檐外的院子,風生道:你先說。 我想帶孩子走。 風生沒有想到她頭一回主動與她說話,是為了這個。她微蹙蛾眉,呼吸窒了窒,她還沒有習慣她們的這種陌生的關系,想要留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梅娘見她沉默,繼續說:我不想留在這里,雖然廊房不比秦家,但那里,我至少不是寄人籬下的。 寄人籬下么? 風生頹然道:梅娘,我從沒想過讓你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再說了,我才是那個外人,你又介意什么? 我介意、她雙目一瞠,但對上目光卻說不下去了。風生知道她的意思, 她是介意跟自己同一個屋檐下,好,我知道了 入夜,梅娘躺在榻邊一角,攬著孩子,孩子則仰著臉,眼珠子亮晶晶地看她,娘,外面可好玩兒了,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有海,海真的好大好大。我會聽話的,娘,下回生辰我們一起去吧。 好,我們一起去。梅娘溫柔地笑,手掌緩緩撫拍,腦海中卻浮現出那人的話語。 「不過我覺得就算要走,也得首先考慮孩子的想法。我從未虧待他,想必他也不會愿意離開這里?!?/br> 「何況他是秦家正經的繼承人,你帶他走了,這秦家怎么辦?」 從未虧待,如何才算從未虧待 梅娘不懂,她一個惡貫滿盈的妖怪,如何說得出這種話來。 善之 嗯? 那個人對你好么? 誰? 梅娘看著孩子清澈而天真的目光,噎了噎,憋出當家兩個字。 「記住了,在你娘面前不能叫我蛇jiejie,要叫當家或者大娘,嗯,對,就叫我大娘,你娘要是問你話,就多說點好聽的,不然我隨時要把她重新吞回去的,記住了么?」 孩子眨了眨眼,大娘對我很好。 梅娘迷眸,是不是她讓你這么說的? 孩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是她教我說的,但是我覺得她確實是關心我的。我之前生病,她非常擔心。 哦對了,那個人曾經救過善之一命。 她那張灰白的臉浮現在梅娘的眼前。 她傷得那么重 是因為愧疚吧。 一定是的。 娘,不要討厭大娘好不好小孩不想他娘再被吃掉。 梅娘垂眸看著孩子懇求的神色,長長嘆了一口氣。 要說認賊作母,可孩子明明什么都不懂 走出屋內,闔門,風生已在屋外等候多時,見她出來,笑問:如何? 梅娘抬了一雙氤氳的嗔眸,悻悻拂衣道:我可以留下,但我要帶孩子回西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