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意難平
第二十九回 意難平
翌日,等梅娘睡醒,她的身后已經空了。 空蕩蕩的床榻,梅娘付之一嘆,心里說不上什么滋味。 時候尚早,樓下王大娘正收拾著桌椅板凳準備開張,梅娘從狹窄的樓道下來。 木板擠壓得吱嘎作響,王大娘聞聲,笑著打招呼,起了啊。 已絲毫沒有昨日的嫌惡。梅娘訕笑點頭,她是什么時候走的? 天還沒亮就走了。王大娘注了一盞茶遞上前,我昨天還以為嗐, 大官人死里逃生,都是陰德積善的福報。 天沒亮梅娘小啜了一口茶,便頷首回去了。 天沒亮就走,即便身體都差到如此了,也還是一刻都不愿多留,這算什么 此時廊房內的兩個人已經吃了早膳,坐了繼續趕制衣裳。見梅娘回來,兩人對視了一眼。 簡單吃罷早膳,梅娘便同她們一塊兒坐下。正是日上三竿的時辰,刺目的陽光透過窗欞倒入屋內。梅娘一針一針麻木地縫鎖衣裳的邊線,腦子里卻全是那人青灰的臉,她虛弱得快要死了似的語氣,以及面對她的詢問時、難以言喻的沉默。 她明明可以選擇矢口否認,卻還是再三沉默。她甚至甚至 梅娘不知道自己心底的異樣滋味從何而來,也不知道明明一個如此孟浪的人,為何裝得一個克己復禮的君子般,同她保持分寸距離,甚至裝得好像對她用情至深 用情至深可能么? 還是說 恍過神來,梅娘頓覺不對,仔細攤開衣服一瞧,邊又鎖錯了。 她又是一陣嘆氣,一言不發將錯線仔細挑出來。 柳氏與鴛鴦又是對視。店鋪開張近在眼前,梅娘卻是一日比一日還要精神怏怏。這才一早上,梅娘就已經鎖錯了三次邊。 鴛鴦道:小姐,要是累了就休息會兒吧,你的身體要緊,也無須那么急的。 梅娘正要拒絕,柳氏繼續說:去休息吧,累壞了你,可教我們怎么辦? 聽罷,梅娘也只好承情,回屋躺著去。 其實她絲毫不累,只是心亂,亂得她喘不上氣。 她對她所做的一切都耿耿于懷。 她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過去多久,柳氏端著一碗面進來了。 我不餓 梅娘,柳氏稀奇的話音微沉,梅娘回頭,她以為她要說什么認真的話,但是開了口,又是嬉皮笑臉的,聽說善之的病好了,我跟鴛鴦做了個荷包,你這個做娘的先收著。 梅娘坐起身,懨懨接過,謝謝。 不好意思,我們是怕你擔心才瞞著你善之的病。 沒事,已經過去了。 柳氏忽又欲言又止起來,看著她弱柳扶風,心知大抵是煙花惹事,意噎半天才頹然道:其實呢 梅娘靜靜看她。 她繼續慢悠悠地道:我覺得如果是你的話,還是盡量不要把心交出去比較好。 梅娘,你太沒戒心了。 梅娘蛾眉微蹙,她不覺得她這就算把心交出去了,卻一時沒辦法反駁。 過了半日,梅娘將荷包送去秦家,由如意轉交。 孩子已經差不多醒了,但是尚未痊愈,也不好見人。梅娘在窗外仔細瞧著孩子被苦藥和身上的皰疹弄得哇哇直哭,心疼得不忍再看,只好避開視線。 一會兒當家回來就好了,如意道,小少爺很聽當家的話。 嗯,善之從以前就最喜歡阿雍這個姑姑。梅娘黯然垂眸,局促地道,阿雍這陣子是不是很忙? 都是生意場上的事,過幾日還有個什么宴席,雖然當家能喝一些酒了,不過還是很教人擔心呢。 能喝酒了?什么時候的事? 不清楚,也是突然之間就不會發病了。 哦,是這樣那很好,當了家不會喝酒,怕是要遭人指摘。 梅娘已經不知該說些什么。一種yin奔的羞恥感讓她在面對阿雍的貼身丫鬟時、感到無比的不安,甚至是煎熬。 傍晚,風生從外面回來,如意將梅娘遞來的荷包給她看了。 她握在手里捏了捏,她來過了? 如意點頭,前腳剛走。 是一個尋常的荷包,上面繡了幾朵花,沒什么特別的。風生打量一番,遞還如意,卻見如意欲言又止,怎么了? 如意答:我看梅娘也不大問起您的事了,當家,你們這十多年的情誼,實在 不過一個不守婦道的賤婦罷了。風生無情道。言罷,便踅身向哭鬧的聲源走去。 耳房內,那個要了她半條命的二世祖在見她進來之后,立即斂聲不哭,而是小心翼翼地看她。 風生面色不善地過去,示意如意,如意遞上荷包給奶娘。風生道:你娘托我給你的。 見小孩驚喜接過荷包,她繼續說:你要再給我哭,這荷包我就自己留著用了,一天到晚盡會給人添麻煩的拖油瓶。 如此一說,孩子才撅著嘴巴繼續喝藥去。 入夜,天又下起雨。 空氣中已經略帶暑意,冷雨一澆,乍暖還寒。 梅娘探頭瞧了瞧外面的雨勢。她以為去一趟秦家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結果卻讓她心緒更煩亂,眼下又下起雨來 以前秦老爺就時常在下雨天嚷著不舒服,也不知道她那身體會不會 委實煎熬不住,她歇下針線,取了油紙傘便匆匆出門。 誒,梅娘、 我一會兒就回來! 即便她明明只是一個為人母的寡婦,一個賣俏行jian的娼妓,她的擔心對那個買笑追歡的登徒子而言,再多余不過,可她還是 來到隔壁酒鋪,梅娘匆匆問:王大娘,您知道那個人什么時候會來么? 什么時候?婦人眼神飄忽,片刻,忽的目光一定,你看,這不就來了? 梅娘一怔,回頭望去,只見風生已收傘進來。 官人今日來得早。王大娘上前接過傘來。她一面取下披風,一面看向梅娘,想見我? 梅娘抿唇捏著衣角,微微頷首,沒有,我、我只是 風生別無二話將披風扔給一旁,王大娘接過,一并提了壺熱茶,引路道:官人娘子這邊請,天涼了,上屋里暖和。 二樓屋內,這廂王大娘闔門而退。梅娘看著緊閉的門,忐忑地看向風生。 此時風生分別斟了兩盞茶,一杯推到梅娘的眼下,喝杯茶暖暖身子。 她又是這副君子姿態,神色在裊裊茶煙下也更顯淡然,這讓本就窘迫的梅娘更加有一種被戲弄了的難堪的感覺。 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早上你突然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 風生好似猜到了什么,陡然停下動作抬睫注視著她。 梅娘深作了一個吐納,連呼吸也變得局促,如果你真的是因為我才會受傷,我會于心不安,不想 不想欠我?風生反問,目光變得灼熱而逼仄,還是想要我明確告訴你,我的傷跟你沒關系? 我、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風生卻驀地揚起一個意味莫名的笑,如果我說是因為你的話,你就愿意委身于我?她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笑容變得乖戾刺人,還是說無論是誰,只要對娘子稍微好一點,娘子都 話未說完,梅娘便摑了她一個巴掌。 【嘿嘿,下一章又可以愉快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