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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是誰,也無風無波,腳邊,一本稍舊的,主席筆鋒遒勁,襯著她的黑布鞋,樸素又官僚。這樣的女人,哪里見過?畫里都沒有!見顯彧愣那兒,手里還捻著煙頭,傻樣兒,肖沅和蒲寧笑著也走了過來,“見著鬼了?瞧你——”卻是一見坐著這人的面貌,———俱是一愣!“衙內?”蒲寧指著她。高犰見三人俱是軍裝,神經病是不考慮細節的,也無感他們軍裝與自己的不同,接著,站起身,朝他們三人伸出了手,“同志們好?!币粋€個握了下。好嘛,這下三人該是如何個不解其中啊,任她逐一像黨的高級領導“謁見”下屬般“例行”握了下。“都是哪個軍區的?”她又坐下,吸了口煙。剛才逐一握手時,伸出的是右手,左手夾著煙。更顯不羈。肖沅瞇眼,這女人——和蒲寧交換了個眼神,蒲寧開口,笑面虎一般,“北京軍區的?!?/br>她無異樣,點頭,又微瞇著眼吸了口煙,“我寫給中央軍委的信,已經收到了是吧。21軍軍長胡煒,他跟張橋沒關系,不用審他;63軍的張英輝可以調去當軍區炮兵司令員,賀鳳山去內蒙吧;衛戍區的那個李鐘其,他敢扇彭總耳光,——不得好死?!?/br>大驚??!哦不,何止大驚,簡直大駭??!這女人瘋了!她這都是說的什么??!可是,全說對了,對得相當精準??!21軍胡煒軍長,后任總參副總長,因文革后期被沾四人幫的包,被無辜審查多年。63軍張英輝軍長確實后來任軍區炮兵司令員,賀鳳山副軍長后任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司令員,———還有那個李鐘其,在文革中“怒”扇彭總耳光,果然不得善終!————這些北京軍區六十年代“響當當”的名字,———可是,不是熟讀軍區史的人,———她怎么知道???!56也許這就叫,一種政治,兩種命運。北湖衙署一條街,高家與陳家遙遙相望,同朝為官,卻很有可能因為某場權斗風云,站對或站錯隊伍,而改變家族命運。高家蒸蒸日上,陳家,現出一片凄涼。陳牧的外婆是老漢口有名的交際花,抗戰時期,被日本華中陸軍派遣軍司令岡部直三郎包養,生下了陳牧的母親。抗戰勝利,日本投降,岡部直三郎受審,后回國,拋下了陳牧外婆母女?!皾hjian”、“妓女”、“賣國賊”“雜種”——謾罵與尖銳的歧視接踵而來。解放后,陳牧的外婆嫁給了時值第四野戰軍下武漢警備司令部一位戰斗英雄張孟青。這段婚姻并不被祝福,甚至,遭到多方阻撓,試想,一位赫赫戰功的戰斗英雄和一個日寇包養過的女人,還有個從小就被叫做“雜種”的小拖油瓶———可是,張孟青對這對母女很好,陳牧的mama一生中僅僅也就在張孟青呵護的這一小段日子中體會到了什么叫“溫暖”。這才叫真正的命運多舛。文革開始。張孟青因為這段婚姻抹去了一切戰功,病死在獄中。他的妻子在獄外更是遭受折磨,得知張孟青死后第二天,在家中喝了農藥,留下陳牧母親一個孤女。吳紅光的父親吳渠在四野時曾是張孟青的軍長,實在憐惜這位老部下,得知他的遭遇,時值那個時代背景,相幫又無從下手,眼見張孟青最后死得如此凄涼,唯有盡最大的努力給陳牧的mama一個出路。當時參軍政審多么嚴格,就這樣,還是叫陳牧的mama入了伍,不過,卻是在十分偏遠的湘西。命運再次悲苦了這個身世本就飄零的女人。陳牧的mama非常漂亮,雖然身世凄苦,可仿若家傳,跟她的母親一樣,骨子里刻著祖傳的一種大家閨秀的靈貴。美人兒,招人。一個本就混亂的大背景下,如此一個妙人兒———生生被糟蹋了。陳牧的mama二十二歲那年被革委會一幫人輪JIAN了。至此,陳牧的mama性情大變。卻,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又是那樣誘媚的性格,——說起來,沉浮的命運里,靠誰?只有靠自己,凄苦的無奈與絕望里,說白了,只有靠自己的身體,自己的容顏,出賣的,是自己的尊嚴———陳牧的mama是68年年底回的武漢,一直在武漢軍區后勤部,面上,說是頂她父親張孟青的職,實際上,能“頂到這個工作崗位”——沒有人不在后面指指點點,說這個女人的生活作風如何如何,跟哪些高官子弟甚至高官本身有曖昧——事實,陳牧出生,戶口簿上確實是“父不詳”。如此這般,你再來對照高犰與陳牧。難道不能稱為一人天,一人地?三年前,陳牧的mama過世,時值今日,都沒有人知道到底他mama死那天發生了什么!那天,陳牧滿身是血,他mama倒在血泊中,那張仿若從未老過的容顏,留下的,卻是完全的解脫———一年后,陳牧抱回一個兩歲的男孩兒,說,這是他的兒子———充滿了太多的私 密,凄苦的,兇殘的,禁忌的,靡艷的。一個男人,身上承載著這樣厚重而又,甚至孽欲到奢艷,同時破碎到絞疼的私密——事實,他本身就是一個仿若叫人不可及的夢——人堆里,他并不出眾,清瘦的身體,樸素的軍裝穿在身上總顯得空蕩蕩,他總微微垂著眼,顯得含蓄而清冷,抬起眼。陌生人,他眼中有一種真摯,卻并不熱情。熟人,那眼中氤氳開的暖意,可以讓人心都化了———陳牧博學。不露才,卻,舉手投足,學子清流。陳牧重情重義。他一條腿就是為吳葑而殘。吳筆少時荒渾,完全是陳牧由心濡染,吳筆走上正途———他就是這樣的人,你將他放在繁華塵世,他偶爾抬眼一瞥,叫你不期而撞,——猝爾驚心動魄!再細看他眉眼神態,漸漸平息,漸漸平息,心卻依然一揪一揪,歸于他的平淡坦然,隱隱的凄冷——你將他放在荒偏蠻地,——就如同這里,四壁土墻,孤樸單床,——他依然如最純粹的美好,清雅疏淡,暖暖的笑,“你們來了?!?/br>肖沅走進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