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初見
夫人,談夫人到了。 季嗣音從書本中抬起頭,游悠被婆子領著進門,見到她,福身行禮。 季嗣音放下書,站起身回了半禮,道:你有著身子,何必過來。 蘊南述職順利,考績亦是評優,想來也是將軍和jiejie多加照拂。特此來向jiejie道謝。游悠恭敬道。 七年未見,季嗣音的容貌變化并不多,但氣質卻更穩靜了。像冰涼溫潤的玉,美極靜極卻有一股別樣的沉靜。 她出身侯府,自幼便隨著哥哥們學刀弓,尤善弓箭。十歲上,家中長輩怕不好說人家,請了女先生來,手把手教女紅、學識、詩詞、禮儀等,竟也學得像模像樣。 從小習武,季嗣音身形修長,姿態挺拔。但因學識不錯,別添了幾分知書達理的靜氣。像一顆妍麗挺拔的秀木。季嗣音五官周正,媚氣不顯,但卻長得極好,眉眼線條甚是清晰。 聽見談蘊南的名字,季嗣音似乎沉了臉,談大人和將軍是世交,互相扶持也是正理,無需掛懷。 游悠在椅子上微笑飲茶,但心卻漸漸沉了下來。季嗣音還是介意她和談蘊南的事情。 jiejie過得可好?多年未見,不知jiejie過得如何?游悠佯裝沒有察覺到季嗣音的情緒。 好不好的,不都那樣過。季嗣音道,語氣淡淡。 如果說季嗣音過得幸福美滿,那應該是沒有的,幸福的女人不會呈現這種沉靜到有些拒絕的狀態。但如果說她過得不好,也應該也是沒有的。她臉色如常,衣著簇新,發型平整,脂粉輕掃,氣色亦是不錯。 嗣音jiejie。游悠忍不住喚了舊稱,她對季嗣音的感情終究是依賴喜愛多于疏離謹慎,多年未見,jiejie竟一點都不掛念我嗎? 聽到舊稱,季嗣音竟愣了一愣,別開視線道:多年未見,自然是掛念的。 可jiejie為何待我這般冷淡?游悠身子前傾,直直看向她,這京城里,我唯一掛念的就是嗣音jiejie和秋寧jiejie,待我不是親姐卻尤勝親姐。難道嗣音jiejie要與我生分了嗎? 我季嗣音看向她,嘴唇微張,剛想說話。 有丫鬟進來躬身行禮:夫人,將軍提前回府了。 方才外泄的一絲情緒瞬間被收回,季嗣音不看游悠,說:你先回去吧。 游悠內心苦笑,行禮離開。 馬車聲咕隆,應府越來越遠,游悠收回視線,放下簾子。 多年未見,自然是掛念的。 想起季嗣音剛才的話,游悠紅了眼眶,不知是真掛念,還是jiejie客氣。 從前jiejie真的很記掛著她,雖然季嗣音生性穩靜,但游悠不是笨蛋,她當然感覺得到季嗣音的用心。 游悠是孤女。父親是當時詩文動天下的榜眼,官運亨通,得以求娶上峰的嫡女。兩人恩愛非常,但卻兒女運不佳,游夫人兩次小產后才生下游悠,父母疼若性命。 只可惜天妒英才,母親誕下她后不久身體虛弱,一場風寒便送了性命。而父親也郁郁寡歡數年,不久后竟也去了。當時,游悠不過六歲。 外祖家因行止不當獲罪,無法撫育游悠。游悠便被送進了叔父家。 叔父官運一直平平,彼時不過是從六品堂官。而游悠父親年紀輕輕已經是正四品官員,且詩文才華蓋杏林,天下皆知。且游悠母親是京中有名的淑女,當年提親的人差點踏破了家門檻,直到游悠出閣前,京城許多高門女眷仍念著游悠母親的淑名,格外照看游悠幾分。 這樣一來,游悠在叔父家的地位便尷尬了。京城的官多如牛毛,叔父品級不高,在京城地界上名聲不顯。游悠家世比起眾堂姐妹更加顯赫,但父母皆不在了,不得不仰仗叔父生活。從游悠被送進叔父家那日起,和堂姐妹們之間的紛爭直至出嫁前都沒停過。 游悠共有四位堂姐妹,兩嫡兩庶,她排第三,便混了姐妹原先的次序,稱為三姑娘。大jiejie游真、五meimei游欣是嫡出,二jiejie游佩、四meimei游琴是庶出。對于叔父叔母而言,游悠雖是兄長的唯一血脈,但怎么也比不過自家女兒。游悠未出閣前,時常吃姐妹們的排頭。 第一次見季嗣音,是在伍秋寧的及笄宴上。 那年游悠十三歲,出落得動人,但因多年來的忍耐而時?;逎蜒?,是不招人喜歡的存在。那時她每日想到便是什么時候可以嫁出去,離開壓抑的叔父家,去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開啟新的人生。 伍秋寧是叔父上峰之女,祖父曾是內閣之臣,家世不俗。即是上峰家下的帖子,叔父又怎有不賞臉的道理,便叫了太太和幾位姑娘一同去。叔母亦是十分看重這次赴宴,拉著姑娘們反復叮嚀,及笄宴上貴人多,姑娘家雖然只在后院活動,和前頭沒照面,但也不可失了禮儀,叫貴婦人們笑話。 在前往伍府的馬車上,姐妹們便因釵裙之事拌嘴。游悠本就衣著淡雅,只是發間佩了一只珍珠冠簪,是母親遺物,宮中的賜物。而游欣瞧上了那簪子,非要佩戴,可那只簪子曾在人前露過眼,有眼力的夫人太太們估計都認得是游悠母親遺物。太太怎肯落人口實,出發之即,游欣扯著她的袖子又哭又鬧,叫太太狠罵了一頓。 游欣在馬車里哭了一路,便越發想在宴會上叫游悠好瞧,終于在后院的花木樹叢處找到機會,拉扯著要讓她摔倒,讓泥土臟了她的裙子和臉頰,讓她狠狠出一出糗,任身旁丫環如何落淚哭求都不為所動。 可是此時,不知道哪里飛來一只箭,逼得游欣往后栽倒,大半衣裙沾了泥土,頓時釵散發亂起來。箭直直地穿過裙擺插倒在地,游欣的丫環使勁去拔,竟拔不出來。 那時游悠淚珠仍掛在腮邊,心想不知道是哪家男子這么失禮闖了后院,淚眼朦朧間,她看見季嗣音垂下握住弓的手,朝她看來。 游欣驚魂未定,剛想破口大罵時,卻見伍秋寧緩緩走了過來,身后還跟著身姿挺拔修長的季嗣音,便立刻噤了聲。 伍秋寧抽出手帕,溫柔地拭去游悠臉上的淚珠,輕聲細語道:不哭。我認得你,你是游悠meimei對不對?咱們的娘親還是手帕交了,我只在你很小時見過你一次,不知道你可還記得我? 而季嗣音站在游欣面前,淡淡地說:抱歉,方才在練箭,一時失了準頭。 說罷,她彎下腰,輕巧便把游欣裙擺釘在地上的弓箭拔起。 現在想來,其實游悠覺得自己早該明白的,便如初次見面一樣,季嗣音一直是晦澀艱苦日子的救星,只是那時的她們都還太年輕,不明白命中注定的含義。 題外話:最近太忙了,隨緣更,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