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媛罐頭
名媛罐頭
林山奈在心里,把木青罵了八百遍,還說從來沒有討厭我?不討厭我,至于不回我信息,還屏蔽我嗎? 她憋了一肚子氣,恨不能立刻發信息罵他一通,但她忍住了,狩獵時總是需要耐心。 現在,還不到時候。 而且,比起木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需要盡快辦理入職手續,并找到房子,搬出她爹的豪宅。 托她爹的福,給她找了一個雜志社的在庫管理的工作,工作不難,月薪23w日幣,二十代的平均月薪了。 最費心的是找房子。 東京有23區,水川住在千代田區,皇居和國會議事堂都在這里,說是日本的中樞也不為過,人均年收入位居23區榜首,人少環境又好,居民素質也高,大多都是公務員和銀行家。 當然,地價也貴到離譜,1平方米227000日幣,按照林山奈那23w的月薪計算,她不吃不喝100年,剛好能買一百平多一點誒...... 林山奈自我感覺要求也不高,她知道自己沒那個資格和自己父親做鄰居,于是一再放低要求,只希望住到一個時尚漂亮的街區。 于是,敬職敬業的房屋中介帶她去看了港區,緊鄰東京灣,聚集諸多外國大使館、國際氣氛濃厚,藝人聚集地,時尚本尚。 林山奈穿高跟鞋走了大半天,從南青山的一套公寓出來時,她不是覺得這里不好,只是仔細一想,房租不便宜,生活也不算便利。想要穿隨便點去便利店和超市,都有些格格不入。也沒有隨便打發吃飯的地方,出勤換乘也很麻煩。 她仗著中介大叔聽不懂中文,和水川在電話里用中文加密通話。 水川不用顧及她的自尊心,實話實說道:當然,港區那些浮夸的有錢人,人均有豪車,又怎會去買超市特價商品?更不需要去買便利店廉價便當的。 萬惡的有錢人!林山奈低低地罵了一句,當然她也不是憎惡有錢人,她只是在遺憾為什么自己還不是有錢人。 水川又開始扎她的心:奈奈,找房子最好不要超過月薪三分之一,你的情況,也就是要控制在7w日元左右。 他說這話的時候,林山奈一抬頭,就看到了六本木之丘,港區的地標公寓,里面住著無數的名媛,被戲稱為名媛罐頭。 林山奈停過那里,站在信號燈下仰望了一會兒。 來來往往的人路過她,妝容衣著精致,誰都像有錢人,低頭的時候,她看到自己鞋子上不知何時蹭到的一塊污跡。 她有些頹然,又不耽誤她生出野心,捫心自問道:要多少年收才能住到哪里呢?要多久才能住到哪里呢? 這種時候,她毫無來由地想到木青,想起前幾天對著他心心念念地糾結,她覺得自己有些過份愚蠢。 木青那樣的人,這輩子都住不到那樣的高檔公寓里吧。 她的心底,生出了輕蔑,連帶著鄙視了前幾日囿于情愛的自己,多少有些上不得臺面。 于是,她徹底看清了。 知恥而后勇,她不確定這個成語是不是這樣用,但她此刻,確實在體內涌動著野心和欲望。身體的酸痛,也被過分旺盛的腎上腺激素麻痹,又重新有了找房子的動力和熱情。 于是,她主動去問跟著她的中介大叔,吉祥寺附近有合適的房源嗎? 中介打了一通電話,態度很好,兢兢業業帶著她去看房,熱情地介紹道,那里有一處房子離車站很近,走路只需要12分鐘。 林山奈興致勃勃,但最終,還是敗給了不合腳的高跟鞋,方才的野心也好欲望也好,統統消散,她的腳實在是很痛。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她按耐不住怨氣,也不顧什么矜持,往路邊的花壇邊沿一坐,揉著腳,問道:不是說12分鐘,這走了有20分鐘了吧?就沒有離車站更近一點的房子嗎? 中介大叔的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但職業素養還在,開口時但凡換個人就會讓人覺得他在陰陽怪氣,但他講出來時,語氣分寸拿捏合適,讓人如沐春風。 12分鐘是我的速度。有錢的話,離車站多近的房子都有哦。 真是萬惡的資本主義!林山奈是那個沒錢的社畜,又退了一步,妥協道:下北澤也不是不行...... 至此,中介也真誠起來,下北澤也是一樣的情況,為了減少自己的工作量,他的語氣更加語重心長,或者,三茶怎么樣? 三茶。三軒茶屋。 車站附近有仲世見商品街和鈴蘭大道,老店和新店交錯,俗氣和時尚交雜著,意外地營造出古老和現代并存的奇妙氛圍。 重要的是,房租很便宜,出勤很方便,經濟實用。 林山奈也沒得選。 在中介處,簽了電力公司網絡公司瓦斯公司等一堆亂七八糟的合約書后,押金禮金火災保險金中介費除蟲費等等一通折騰,林山奈從未這么rou疼,幾十萬日幣的前期費用,啪的一下沒有了。 床桌椅冰箱洗衣機,也需要自己購置,林山奈去找自己的父親大人哭窮。 水川也算大方,開口就是100萬。 林山奈簡直要喜極而泣,就要拿出手機,打開支付寶換算匯率,現在100w是多少日幣? 100w就是100w日幣啊,入鄉隨俗,我為什么要跟你講人民幣? 林山奈那100w的喜悅,直接被打了對折,還得往前加個小數點,但是有總比沒有好,知足常樂嘛,她還能看得開。 為了省錢,家具都是在nitori買的,約了人上門送,水川也來幫忙,不到20平的屋子被一點點填滿,空間逼仄起來。 林山奈倒也沒有什么不滿,形勢比人強,總要生活下去的。 父女倆收拾好所有東西后,屋子有了能住人的樣子,水川原本說帶她出去吃飯,黃昏時分接了電話,臨時有了應酬,林山奈也不為難他,放他走了。 春末夏初,收拾東西時出了汗,她翻找浴巾去洗澡,路過地毯時沒防備,腳踝撞在地毯上方桌的桌腳,她嘶地吸氣,想要抱怨,但知道沒有人能聽到,忍著痛,沉默地進了浴室。 水聲嘩嘩,二十分鐘后,她圍著浴巾從浴室出來,路過那個方桌時沒防備,又一腳撞了上去。 這次是真的太疼了,她一點點彎下腰去,去看那發紅的腳踝尺骨,要哭出來的委屈。 為了通風,落地窗的玻璃窗拉開了半扇,只有兩層窗簾擋在紗窗前,將暗未暗的天光漏進來,白色紗質窗簾泛著溫暖的橘黃的光,風起時又微微晃動。 也就是在那近乎脆弱的一刻,私心壓過了野心,渴望壓過了欲望,她實在是,很想念木青。 明明他們之間最親密的舉動,不過是大庭廣眾之下,不清不楚的一個擁抱,她也很想再次得到,他的擁抱。 明明,白天的時候看到六本木之丘,已經下定決心不要他了,此刻又生出不甘心。 在她意難平的時候,房屋劇烈搖晃起來。 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