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故舊遺孀

    今晚的客人已經到了，韓夜正陪著喝茶。

    陳姐，真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是故舊好友的遺孀，理應好好招待。

    不晚不晚，約的八點半，我也剛到。背對門口的女人聽到聲音回頭，高興地站起來，眼眶還有些紅。

    韓夜看著門口的女人，不可抑制地想起電話里她的呻吟。

    他默不作聲掃視她全身，黑色的貼身寬吊帶裙，沒開叉，簡單的款式。露出纖細的胳膊和漂亮的肩頸線條。腳腕玲瓏可愛，套著一雙黑色的羅馬高跟鞋，露出涂了大紅色指甲油的腳指。她的腳很小，不過34碼，鞋子向來難買，這么適合她的款式更是難得。鎖骨上幾枚紅色的印子，讓他眼眸暗沉。

    他沒有起身，從桌上的煙盒里抽了一只煙點上。

    女人們寒暄完，又落了座。陳姐的笑臉已經不在，通紅的眼眶又集聚了淚珠。莫奈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沒有人說話，只有女人的哽咽聲。

    女人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這才開口說話：小奈，我是實在沒辦法了。老雷一聲不吭走了，留下這三個孩子和一攤子事情。我原本想著，他之前底子打得好，我接著做，問題也不大?？偛荒芩蛔?，孩子們的生活就落一個檔次?？墒乾F在嗚嗚

    莫奈沒接話，只聽她哭了一會兒又說：你說他那些以前的兄弟們，他在的時候嫂子嫂子叫的親熱，可人走茶涼，現在都來為難我。外面的項目款子收不回來，供應商和公司這邊每天都要支出，又還有貸款，這一來二去，我真是扛不住了。

    你哥生前剛剛融了兩筆錢，都投到項目里去了?，F在他們都來逼我，說要我還錢。我哪里有現錢呀，我說用房子抵，他們也不干。前兩天陳二還讓人跟去小寶的學校了，拍他的照片威脅我。這都叫什么事啊

    當初說好了的，他那筆投資是入股，老雷給了他17%的股份的，要退股也得按照規矩來呀。這兩年公司效益不好，虧損嚴重

    女人嘮嘮叨叨說了一番前因，這些話都是熟悉的。無非是甲方不給錢，股東又鬧事，三角債和家企資產混同問題嚴重。這幾乎是所有中小企業都存在的問題，雷家好歹也算青城門窗行業的龍頭老大，想不到也存在這個問題。

    之前雷哥剛走的時候，莫奈就提醒過她，叫她早做準備。但她當初也不知道是顧不上，還是舍不得斷尾求生，眼下幾方逼迫只能想到賣地的辦法。

    莫奈仔細想了想，這才說：陳姐，您現在想賣那塊地，是自己的想法，還是那個李總的想法？

    捫心自問，若不是這些年雷哥也算照顧她，給她介紹了不少客戶，她是真不想管這一攤子事情。忠言逆耳，有些話說多了反而傷了情分。

    雷哥和陳姐兩口子少年夫妻，都沒什么文化。但是雷哥聰明勤奮，不到四十歲就打下幾個億的產業。陳姐生了三個孩子，最大的讀高中，最小的卻還在上幼兒園。哪怕有保姆，家里也離不了人。

    這些年男主外女主內，陳姐并沒有什么優秀的商業才能。想將這一攤子理順，那可是太難了。

    也是累的，雷哥不過42歲，前兩年心梗就這么沒了。那時候她勸過陳姐，把公司賣給股東們，直接套現一兩億，將家里亂七八糟的貸款都還完，還能剩下不少現金和房產，好好帶著孩子們長大算了。

    結果那個李總乘虛而入，對陳姐噓寒問暖，又是幫忙接送孩子，又是幫忙處理公司事宜，就這么和新寡的陳姐談上了戀愛，還游說她將廠房搬到他那邊廠子里。

    這還能有個好？要按照能力來說，這個李總只是雷家的下游供應商，這幾年房地產市場低迷，他那個廠子早就經營不下去了。巴著陳姐這顆大樹，輕易是不能撒開手的。也是他攛掇著陳姐和股東們鬧翻，本來大好的局勢，就這么江河日下。

    女人經商本就艱難，倒不是她看不起女人。只是太明白這里面有些什么道道。雷哥在的時候，甲方那邊結款都準時。一來是合同簽地嚴謹，二來也是他的能力擺在那里，都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計，誰會輕易得罪人？

    換成陳姐就不一樣了，她的靠山倒了，她和三個孩子，在別人的眼里，就是無主的羔羊?，F在這個社會，對女人的包容性遠遠不夠，甲方和雷哥那點面子，也就足以支撐頭一兩年的情分。

    去年陳姐邀她去新廠子游覽，還意氣風發，覺得可以將雷哥的產業發揚光大。今年不過半年回款不順，就開始急著賣地了。

    陳姐聽了莫奈的這個問題，眼神躲閃。

    他倒是提了一點建議，但是主要是我自己的想法?，F在公司在銀行的貸款還有5000多萬，再加上家里還有幾套房子的貸款，七七八八加起來能有7000多萬。那塊地現在市值得一個多億吧？賣掉了剛好可以把債務還清，我就能安心和甲方催款了。

    莫奈嘆了口氣，給她遞了杯茶：姐，您知道那塊地我有30%的份額吧？那邊一直說要修機場，雷哥之前堅持在地皮上蓋了兩層廠房，總平數10萬多，又一直空著。工業用地現在青城的征收標準是1畝100萬，建筑物大概是700-800以平，您現在賣的話，我們最起碼要虧7000萬。

    說是修機場，可是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我想著你人脈廣，把廠房也一起賣出去，應該差不了太多吧？陳姐不敢看莫奈，只是盯著自己手里的茶杯。

    莫奈都要笑了，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呢。最近她手里的確接了個活，有個港商想在青城周邊建一個產業園，需要的地皮在100-200畝之間。但人家要的可是純地皮，主要想從政府那邊入手，哪怕是和市價一個樣，也能順道搭上政府的關系。

    而現在她和雷家共有的那塊地皮，大概率是在新機場的征收范圍內?？蛇@些內部消息，卻不能宣之于口。誰又能是傻子，從她嘴里漏出個一句半句的，以后政府那邊的人脈還怎么繼續來往？

    這塊地皮急著出手的話，哪怕她來賣，對比政府征收的補貼，也得虧個3-4000萬。雖然比起當年買地的成本，還是賺?？伤X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能多賺一點，誰還往外推不成？

    這里面還有一個隱形的賬，政府征收的時候，也不是都拿現金結算的，還可以進行置換。他們當年買下這塊地，建了廠房卻不招租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這個?，F在工業用地審批越來越難，在成本能回收的情況下，白得一塊地，那不要太香了。

    到時候再花點錢建個產業園，按照1000平廠房10萬每年，10萬平的產業園，每年租金都能在一千萬左右，這可是穩定的現金流，純利潤。誰能傻到現在去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