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噩夢
第十一章 噩夢
子彈穿透肩膀,沒有傷到肺部、骨頭,不過等麻藥勁一過可能會牽扯到神經痛。到時候實在忍不住可以吃點止痛藥。 順利完成手術,已是凌晨時分,顏洛走出病房,看到昏暗的樓道中隱著一個身姿頹然的男人。 仇翊疲憊地癱坐在長椅上,嘴角叼著一根半長的香煙,猩紅的火光在他的唇邊忽明忽滅。煙霧繚繞中,能勉強看清他的一張俊臉,眼下明顯地浮著一層烏青,下巴上早已冒出稀稀疏疏的胡茬,一向注重整潔的某人此時卻顯得頹廢又落寞 。 醫院禁止吸煙! 顏洛一把奪過他指尖還在燃燒的香煙,死死地摁滅在已經盛滿灰燼的煙灰缸中。 離meimei已經沒事了,左手也只是一點皮rou傷,沒有傷到骨頭,很快就能恢復。你哭喪著一張臉跟她死了似的,是要做給誰看???顏洛看著身邊如木頭人般一動不動的仇翊,忍不住開口道。 男人揉了揉倦怠的眉心,艱難地啟唇道:顏洛,如果我晚到半步,她就 呸呸呸,你丫瞎說什么!離meimei吉人自有天相,沒了你也能化險為夷。顏洛不耐煩地打斷男人患得患失的話語,磨磨唧唧怎么跟個老娘們兒似的。 仇翊仰頭平靜地望著天花板,聲音卻染上幾分苦澀:如果今天受傷的是顏清,我看你會不會急得上躥下跳。 聽到顏清的名字,顏洛臉色一白,默默地閉上眼睛。當他接到手下的消息聞言自己的meimei不小心卷入槍戰中,整顆心都涼了半截。好在緊接著就傳來她平安無事的消息,然后,下一秒就看到仇翊瘋魔地抱著滿身是血的莫離踹開自己的辦公室門,他毫不懷疑如果莫離有個三長兩短,仇翊就會端了自己連同自己的醫院。 沉默半晌,顏洛開口道:阿翊,我們都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 想要他們命的人到處都是,顏洛知趣地將后半句話咽下肚子。 她本可以和顏清一樣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是我把她拖下了水 雖然他十分相信莫離出眾的能力,但這樣危急的時刻必然不是莫離第一次遇到。那年冬夜冰冷江水中氣息奄奄的她,就在剛剛渾身浴血的她,還有,太多太多自己未曾親歷的瞬間。一想到她曾多次命懸一線,仇翊一顆心都揪在一起,如萬箭穿心般疼痛。 不能這樣說,那都是離meimei自己的選擇。遲疑片刻,顏洛還是緩緩開口道,剛才我們有全面檢查過她的身體,除了右肩上的槍傷還有左手腕的刀傷比較重以外,其他的就是一些淤青擦傷,也沒發現什么陳年舊傷。說明離meimei的自我保護意識還是非常出色的,你就別跟著瞎擔心。 仇翊苦笑著,長舒一口氣,失神的瞳孔逐漸聚焦又恢復成平日的冷峻模樣:讓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樣了? 仇陌的遺物中確實有一瓶香水檢測異常。其中含有一味致幻的毒劑,僅靠鼻子嗅聞后就能帶給人一種飄飄然賽神仙的快感。目前香水中毒品的劑量不大,但能夠讓人日漸淪喪,逐漸上癮,直到最后無法戒斷,嚴重者可能會神智失常分不清幻覺和現實。這種香水最近在M國的黑市十分流行,俗稱天上人間 ------------------------------------- 沉睡中的莫離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塊碩大的木板上,身下是漂浮不定的汪洋大海。 烈陽高照,水光瀲滟反射著奪目的光線,湛藍色的海水清澈透亮卻深不見底。海鳥貼著水面從低空掠過,蕩起圈圈連椅,浪花慵懶地翻滾著、拍打著發出清脆的響聲,時不時地漫上木板打濕她的衣褲,咸濕的海風親吻著她的面頰,長發迎風舞動。遠處,海天相接連成一線,暈染開純凈的藍色,明明是那么美好又靜謐的景象,落在莫離的眼中卻是那么的毛骨悚然。她掙扎著撐起身子,發現自己身下的木板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四周皆被無邊無垠的海水吞噬,看不到一點陸地的影子,除了乖乖地留守在木板上她無處可逃。 正當莫離默默思考接下來的劇情發展究竟是老人與海還是魯濱遜漂流記時,平靜的海面驟然大變。烏云密布,黑暗降臨,狂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掀起陣陣巨浪。在驚濤駭浪的推波助瀾下,木板不受控制地被迫卷入漩渦的中心。莫離死死地扒在木板上,卻還是抵抗不住巨大的離心力,她被甩出木板隨著上下翻涌的潮水一起墜入海底。 水底一片死寂,強大的水壓從四面八方擠壓著胸腔內的內臟,大腦中的空氣越來越少,一波又一波窒息感逐漸漫上心頭,視線變得模糊,撲騰的四肢在體力極具消耗的情況下也軟了下來。 恍然間,耳畔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阿離,阿離!有人在叫著她的名字。 強撐著最后一點力氣,莫離掀開眼皮,看到上面不遠處有一線光亮,一個身影破開水面,沉如入底向她快速游來,水花四濺,在寂靜的水下顯得格外清晰。 看清來人,她微笑著,伸出手向那人夠去。 眼看兩只手就要重疊,她感到自己的背后貼上一具冰冷的身體,一雙顫顫巍巍的手慢慢覆上她細長的脖頸。她轉過頭去正對上一張猙獰的面孔,兩只血紅的眼珠如通透的玻璃球一般鑲嵌在蓋面的長發上,緊緊地盯著她的臉。 母親? 似是被這個稱呼刺激到,來人猛然收緊她的手,死死地掐住莫長的脖子,遏制住她口中所有的驚呼,想要將她硬生生地拖下幽深的海底。 向她游來的男人見狀,縱身一躍緊緊地抓住極速下墜的莫離。莫離被一前一后兩個人抓住,如拔河一般互相僵持不下。 身后的女人突然松開鉗制住莫離的一只手,又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手槍直直地射入男人的心窩。沒有任何防備,男人的胸口瞬間炸開一個巨大的窟窿,濃稠濕熱的血漿飛濺到莫離的臉上,將整個海底染上妖冶的殷紅。 仇翊 莫離大叫著從夢中驚嚇。 阿離,我在。守在她身邊打盹的仇翊連忙摁住她彈起的身體,以防輸液的吊針錯位。 環顧四周,莫離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白色大床上,周身充斥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她怔怔地看著面前慌里慌張的男人,白色襯衫配深灰色西褲,最簡約的搭配卻難掩他矜貴的氣質。只是他面容憔悴,眼底遍布血絲,眼下的黑眼圈浮在蒼白的面頰上顯得格外頹廢。 眼看莫離大汗淋漓如同剛被水里打撈上來一般,濃密的長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滴,醒來后也只是出神地望著他,仇翊一顆高懸的心頓時緊張起來,他伸出手在她的面前晃動:阿離,阿離? 沒事,我剛才做噩夢了。莫離就著男人的手重新躺回病床上,動作不大卻還是扯到難免扯到肩膀處的傷口,眉頭不禁擰成一團。 是不是傷口疼了?仇翊如臨大敵,作勢就要摁呼叫鈴,我這就叫顏洛過來。 我真的沒事。莫離細聲細語地說道,不過是一點小傷,我心里有數。 怎么能是小傷。男人的臉色一沉,音調拔高,聲線顫抖,明明差一點,差一點就 莫離輕笑一聲,病弱的臉上牽起一個細微的弧度,如出水芙蓉般清麗惹人憐愛:仇翊,謝謝你。 她知道是他救了她,如果他晚到一秒,后果不堪設想。 是我要說對不起。仇翊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眼眸,愛憐地拭去未干的淚水,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只是意外,你不要自責,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這次是意外,那下次呢? 氣氛一滯,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以后我讓子聲跟著你。仇子聲與仇子銘都是仇翊的左膀右臂,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將。 不用 就這么定了。仇翊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果決,不容抗拒。也就在這種時候仇翊會難得地在莫離面前氣場全開,彰顯出身為黑道帝王的霸道。 莫離撇撇嘴,無奈地接受男人頗為蠻橫的體貼。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你一直看著男人一副萎靡不振強打精神的樣子便知道他定是倔強地在自己身邊守了一天一夜,如果自己再不醒大有繼續熬下去的架勢,莫離自覺地咽下未說完的后半句話。 嗯,交給別人,我不放心。似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男人對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自然地接過她未問出口的話語。仇翊拿過一塊熱毛巾,湊近她的面頰,為她細心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出了好多汗,先幫你擦一下,等輸完液再找護士幫你換衣服,嗯? 兩人此時的距離很近,仇翊甚至能看清莫離的睫毛根數,熱毛巾氤氳霧氣在女人蒼白的面頰上蒸騰,將兩腮暈染上淺淺的粉色,配上一雙秋水剪瞳的眼眸,我見猶憐。男人手下的動作輕柔細致,似是在拭去一件絕世珍寶的浮塵,含笑的桃花眼靜靜地注視著她,喉結不自然地動了動。 就在對視的過程中,空氣中的溫度陡然上升,無數數不清的粉紅泡泡在二人的身邊悄悄升起,氣氛變得曖昧又羞赧。 被男人過于直白的眼神瞧得不好意思,莫離率先移開目光,垂下眼簾。仇翊也清了清嗓子,收回毛巾,整了整莫離有些凌亂的額發:好了,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再睡一會兒吧。 那你呢? 我就在這里陪著你。指了指莫離床邊的椅子,仇翊故作輕松地說道。 要不一起吧?未經大腦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莫離懊惱地幾乎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也休息一下吧,可以讓護士再加一張床。 好。仇翊古怪地看著莫離,唇角溢出一絲戲謔笑意。 他故意曲解莫離的意思,徑直脫下鞋子,爬上莫離的床,自覺地扯過被子的一角給自己蓋上。 你莫離羞愧地想要叫出聲,卻被男人用修長的食指抵住唇畔,將后面的話語結結實實地堵了回去。 噓仇翊神色倦怠地側身望著女人,阿離,我真的有些累了。 都兩天沒合眼了,能不累嗎?莫離暗自腹誹,心底卻淌過一絲暖意。 見她不再有異議,仇翊一只手輕輕勾住莫離左手未被繃帶纏繞的指尖,另一只手輕輕拍打在她柔軟的肚皮上,一下接著一下如同哄著鬧覺的小孩子。 很快,莫離的耳邊響起男人綿長的呼吸聲,但環在她腰際的大手還在堅持不懈地拍打著。失血過多的莫離精神并好,和仇翊說了幾句話便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在男人舒適節奏的帶領下,她也很快抑制不住地闔上眼皮。 許是因為有仇翊的陪伴,莫離一夜無夢,睡得安穩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