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碎片
第三十章 碎片
運動會期間的晚自習由班主任安排,有些班級在看電影,不包括高一1班,他們仍然是自習課。 下課鈴一響,尚遷跡悄悄睜開眼看向她的同桌,宋溪潯在寫作業。 五分鐘過去了,她還在寫作業。 十分鐘過去了,她換了一支紅筆訂正作業。 就當尚遷跡想閉上眼睛繼續睡的時候,宋溪潯起身了,眼看那人伸出左手,然后突兀地停留在半空。 尚遷跡順著手心的方向看到自己的水杯,剛想主動遞過去,那人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尚遷跡:??? 她不理解,怎么跑個長跑回來,jiejie就不理她了。 難道是因為她不是第一名? 沒過多久宋溪潯就接完水回來了,她像是忽略了自己明目張膽的注視,若無其事地繼續學習。 尚遷跡不死心地往右邊挪了挪,察覺到那人一瞬間僵硬的神情,主動開口喚道:溪潯,我好渴。 那去接水。宋溪潯一邊寫字一邊平靜地回應道。 跑完太累了,我走不動。她死皮賴臉地繼續發起攻勢。 幫我接一下好不好嘛?尚遷跡捧著自己的水杯湊到宋溪潯眼前。 你不是說你自己會接嗎? 宋溪潯完全沒有要接過水杯的意思。 ???尚遷跡愣在原地,回想起宋溪潯第一次要幫自己接水的時候,她好像確實說過這句話來著,因為那時候很生氣jiejie把自己當成小孩子。 上課鈴適時響起,班主任準時走進教室,宋溪潯再次低下頭沉迷學習,尚遷跡還想再說什么,被講臺上的班主任瞪了回去。 跟我出來一下。王途俯下身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一臉懵地跟上,同時努力回想著自己最近有沒有犯什么事。 宋溪潯手里拿著筆,眼睛看著作業本,心倒是飄到了教室外。 是說她今天看到的事嗎?班主任怎么會知道? 第三節晚自習只有四十分鐘,時間很快就在她的胡思亂想中流逝了。 誒等等等等! 晚自習下課后還打算磨蹭一會兒的劉妙目睹宋溪潯鈴響之后就走出教室的反常舉動,疑惑地叫住了她:你要回寢室了嗎? 嗯。 不再學一會兒?劉妙四處張望了一下,補充道:怎么沒和遷跡一起? 她不在這里。 啥? 被老師叫走之后還沒回來。 哦哦哦,所以你要去寢室找人。 宋溪潯沒再解釋什么,直接走了。 如果也不在寢室那會在哪里? 心中的不安感愈加強烈,她在昏暗的小路上加快了腳步。 等到寢室的門被推開,時間已經接近熄燈,宋溪潯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站起來,看了看回來的四人,欲言又止,然后難掩失落地坐了回去。 咳咳,劉妙立馬擺出一副人生導師的做派,坐在了宋溪潯左邊,如洞察人心般解釋道:她家里有事請假了。 嗯。漠不關心的回應。 嗯?沒有得到意料之內的追問,劉妙反問道:你們吵架了嗎? 其他在刷牙洗臉還有收衣服的室友們默契地停了下來,豎起耳朵專心吃瓜。 沒有。 真的? 劉妙發現這人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真的。 宋溪潯合上單詞本,在柜子里整理出衣物,準備走上床鋪。 遷跡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 下周三之前吧。 下周要期中考了啊 劉妙想起那一堆堆的化學方程式就頭疼。 下周???這么快? 潘穗琪垂死夢中驚坐起,瓜還沒吃全呢怎么就得知了這么沉重的消息。 不然呢?劉妙深思熟慮道:期中考之前回學校也太難過了,要是我的話就卡著時間曠了。 笑拉了,這大概就是學霸和學渣的區別吧。 哎,你說老天怎么就這么不公平啊,為什么有的人又漂亮又聰明,還有的人又丑又笨呢? 想起自己上次月考的成績單,劉妙狠狠地為自己難過了一把。 嗯,人家還有錢。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清博中學好像是在鹿南吧?怎么會來灣寧這種小地方呢? 不不不,遷跡不是鹿南人,我之前問過。 ???那是哪里人? 你們猜。 外國人? 草,這也太偏了。 你們不覺得她長得很像混血兒嗎? 是有點哦。 笑死了,人家戶籍在頤都。 ??? 頤都那邊大半個地方都是富人區吧。 富婆竟在我身邊。 都是像電視劇里拍的那種大別墅? 還有很多穿著西裝戴墨鏡像黑社會一樣的管家? 好家伙,瑪麗蘇偶像劇算是給你們整明白了。 嗯嗯,還有兄弟姐妹爭家產,平民少女誤入豪門然后修羅場的狗血大戲。 哈哈哈哈哈,有內味了,不過遷跡不是沒有兄弟姐妹嗎,電視劇拍的果然都是假的。 不是啊,她不是有jiejie嗎? 親生的? 親生的吧,我也不清楚。 寢室里陷入了寂靜,雖然大家都懷揣著好奇心,不過她們知道再在這個問題上深入下去就有些越線了。 第二天一早,睡在下鋪的劉妙就被床板和階梯的嘎吱聲吵醒,看清楚下床的人之后,她睡眼朦朧地問:溪潯,你怎么起得這么早啊 宋溪潯沒回答半睡半醒的劉妙,如往常一樣輕手輕腳地洗漱完就打算出寢室,走前看了看手表,無奈之下走回來把那人叫醒:六點半了。 哦再躺五分鐘吧 其他人都陸續起床,在鏡子前刷牙的張思弦嘴里含糊不清地念道:唔,餓嗯zo哇誒嘿哈??? 什么?宋溪潯疑惑地看著她嘴邊都是泡泡的樣子。 我說,你昨晚沒睡好嗎,張思弦漱了一下口,擔憂地指指對方的眼睛,好紅。 嗯,她揉了揉紅腫的雙眼,解釋道:可能是考試前太緊張了。 噢,原來學霸也會緊張 運動會還要持續兩天,只是大多數人都已經沒了第一天的熱情,教室里趴著睡覺的也有好幾個。 宋溪潯又恢復了以往的狀態,除了偶爾去cao場外送幾瓶礦泉水以外,其余的時間都在教室自習。 閉幕式結束的當天晚上,學生們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中去,準備下周的期中考,在這樣的氛圍下,603寢室的五人也自覺地延遲了回寢時間。 劉妙!洗澡完了就快點洗衣服!過會兒兩個人一起洗擠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不是在準備了嗎,你越催我越慢! 叮呤呤呤呤 姜依緣火速接起電話,熟練地開口:你好你找誰? 找你。電話對面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她小臉一紅,頓時有些害羞地輕聲細語道:遷跡,怎么突然給寢室打電話了 正在晾衣服的劉妙頓了頓,回身時剛好看到抱著盆和桶停留在浴室門前又不進去的宋溪潯。 因為想你們了,今天的比賽還順利嗎? 嗯嗯!我破紀錄了!雖然是我自己的記錄嘿嘿嘿。姜依緣今天有個跳高的項目,雖然名次只有第四,不過她是很滿意了。 那個,你要和其他人說話嗎,劉妙和溪潯都在我旁邊。 劉妙在遠處看著宋溪潯把剛開起來的蓮蓬頭給關了,現在寢室里只剩下姜依緣一個人通電話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兩秒。 不用了,寢室是不是快要熄燈了,她們應該都有自己的事吧。 那好吧,經過那天的吃瓜歷程,姜依緣好奇地問道:你現在在頤都嗎? 劉妙不知道尚遷跡剛才回復了什么,不過看姜依緣的反應似乎是拒絕了,與此同時浴室的門被關上,嘩啦啦的水聲很快就從那里面傳出來。 嗯?不是,我在海垠。 啊,哦,噢噢。 如果說作為首都的頤都是富人們的宮殿,那么海垠就相當于一個踏板,在這座殘酷無情的城市里,勝者通往更高的殿堂,而敗者只得沉于陰暗的小巷。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社會現狀,階級固化,貧富懸殊,身為高中生的她們雖然還沒有步入社會,但對此也有模糊的概念。 今天的5000米有人去嗎? 沒,才沒有人愿意跑這么長呢。 唔 哎呀,前天的3000米已經加了好多班級分了!第二天我們班零零碎碎的分數加起來也不至于倒數,王老禿已經很滿意了,你不用自責啦,姜依緣安慰起人來順溜得很,海垠那邊是不是很冷啊,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有一點,這邊已經下雪了。 下雪了!這么快!灣寧都好多年沒下雪了! 姜依緣記得她上一次看雪還是小學一年級。 是嗎,那等放假來海垠旅游吧,這里的冬天經常下雪。 好呀好呀!她抬手看看時間,有些不舍道:寢室要熄燈了 那先再見了,晚安。 晚安。 講完了? 劉妙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故意把晾衣桿塞到還在洗衣服的宋溪潯手里。 嗯。 姜依緣看著宋溪潯無動于衷地把晾衣桿又放回原處。 她說了什么?劉妙堅持把瓜吃完。 問了我5000米的事。姜依緣避重就輕。 還有呢? 沒了。 你這這這 都怪你洗衣服這么慢,我只能明天再洗了。 你這都怪我??? 不然怪誰!溪潯剛開始洗呢! 手機里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桌前的人隨意一丟,未套殼的手機和玻璃的茶幾面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她把玩著手里的一支香煙,眼里的情緒復雜難辨。 沒有打火機嗎? 音量并不大,足以讓包廂里的其他人聽見。 是,我去叫人拿。不遠處的男人朝著女孩的方向微微鞠躬,退至門邊與服務員小聲交流。 等等,門外的女人被同樣穿著的男人簇擁著走進包廂,眼神示意過后,服務員只得把兩手捧著的高檔打火機收起來,她不容置疑地對她說道:等結束再吸。 背對身后的眾人,沙發上的人輕笑一聲,她伸手從茶幾上拿來一個玻璃杯,杯身上復雜的花紋在明亮的燈光下折射出七種顏色,如同雨過天晴后倒映在湖面的彩虹,可觸不可及。 下一秒,杯底和桌角相撞,玻璃的破碎聲在封閉的空間內異常刺耳,門邊的幾人依舊平靜地等待著女人的吩咐,除了拿著打火機的服務員被嚇得一顫。 她放下殘破的杯身,從地上撿起一小塊玻璃碎片,右手撫摸著碎片的邊緣,指尖很快就滲出點點鮮血,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任由碎片滑落至手心,然后緊握成拳,粘稠的血液從指縫中滴落,只有面上的笑意始終不減。 你在干什么? 不遠處的女人微怒地出聲,卻沒有其他行動。 那一小塊碎片已經有部分嵌進了手心,她用右手撩起左邊的袖口,解開手腕上的飄帶,那條可怖的疤痕像是從未痊愈過似的,皮下的血色清晰可見。 她將鋒利的切面對準那一處傷口,如同清澈的湖面中落入一滴紅墨水,瞬間染為一片血湖,倒映著的彩虹同樣沾上了血色。 空氣里很快就蔓延起了血腥味。 她倚靠在沙發背上,像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即使雙手已經鮮血淋漓。 尚遷跡。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女兒在她面前自殘。 嗯?你害怕了嗎?怕你的工具在這里消失? 尚遷跡回過身,臉上的笑容依舊禮貌又得體,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改變。 沒關系的,mama,我有分寸。她淡然地拔出那塊通體血紅的碎片,如同最初丟手機那樣丟回了茶幾上。 那邊的jiejie,可以借我一下打火機嗎? 門口的服務員克制不住地顫抖著,她只是一個來做兼職的大學生,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她看向對面那個樣貌出眾,正對她笑得溫柔的女孩,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給她。 顏以琴看向尚遷跡的眼里全是警惕,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危險的舉動。 好的。她低著頭走過一地混著鮮血的玻璃渣子,兩只手顫抖著遞上打火機。 謝謝你。尚遷跡小心翼翼地取來打火機,沒讓手腕上的血滴在對方的手上。 她完全沒有受周圍沉重的氣氛影響,不緊不慢地在指縫中點燃那支煙,看著呼出的煙圈在空氣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