孌寵

    莊姜看了看店里掛著的各色各式紙鳶，垂眼看向朝生，見他搖搖頭，表示沒有心儀的。

    太喜慶了。朝生說，我想要素色的，那種姜國百姓用來祭奠先人的風箏。

    紙鳶店掌柜道：你們買姜國紙鳶？做什么？

    他目光狐疑，打量眼前二人，緊盯著小孩可愛稚氣的小臉，忽地低頭，雙手在抽屜里快速翻照起來。

    莊姜牽著朝生走出去，在門口被人攔住，那灰衣小廝得了掌柜的眼色，賠起笑臉：

    兩位客人先等等，姜國紙鳶是嗎？稍等片刻，我們現在就做。

    他們的態度，讓莊姜心生古怪，又不知具體古怪在哪，耳聽朝生聲線顫抖：

    jiejie，快跑！

    跑就對了！

    她突然一個急側身，屈臂反肘撞向小廝的面部，逼人退開，拽起朝生的衣領沖出門口。

    這紙鳶店位于鬧市，街邊行人熙熙攘攘，宛如水滴流入了江海，霎時消失的無影無息。

    凜冽秋風撲撲拍過來，勢勁大，掀翻了朝生的眼皮，害得他一路迎風流淚。

    被莊姜提著，衣裳領口勒住了他的脖子，快喘不過氣。

    短短幾息間，他卻覺得這一路好長。

    兩人躲進一條暗巷，見無人追來，莊姜才問：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朝生遲疑，兩扇彎彎長睫顫了又顫的樣子帶點委屈，他不敢抬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

    他們都說我是獸奴，還有說我是，是特地奉獻給圣女的孌寵。

    聽著就很反胃，莊姜不適：可你才十歲。

    朝生默默低頭，不言。

    她問：遇到我之前，你和你娘親在山洞里躲了多久？

    朝生答道：大概有一年多，之前牛大牛二下山進城，說滿城貼著我的畫像，成功抓獲我并上繳的人，賞千金。

    你值千金？莊姜抬起他的小臉看了又看，眼放光彩，你這小孩可真值錢。

    朝生趕緊掙脫她的手，拉開彼此的距離，眼中有防備，亦有悔意。

    他心頭浮起微微的懼怕。

    莊姜知他誤會了，也怪自己亂說話，出聲解釋：我開玩笑的，你別怕。不過，你們在深山里藏了一年多，牛大牛二怎么不帶你們逃往其它安全地方？

    西七州是五盟的地盤，太上神教是其中勢力最強的一盟，我們能逃到哪里去？

    朝生摸摸頭上的鹿角，說：娘親身體不好，我們怕帶著她走不了多遠

    西七州五盟，分為太上神教、聞香宗、圓盾教、竹安派、五行教，還有一個神出鬼沒的、藏在暗處的天下門，在五盟修士眼中是老鼠般的存在。

    看來得帶你去東九州。莊姜尋思，忽地動動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木炭紙香味，有人從暗巷深處迎面走來。

    那人捧著一堆厚厚的黃裱紙，上面放著幾個紙元寶，一對紙扎的金童玉女，

    雖是紙糊，但那對金童玉女做工精致，一個著藍衣，一個著紅衣，以墨點睛，嘴角含笑，瞧起來有詭異的栩栩如生之象。

    jiejie朝生喊道，眼睛盯著那一沓紙扎祭品祭品，紙扎店的掌柜，應該會扎風箏吧？

    莊姜心想也是，反正來都來了，便帶著他循著紙漿味道走向暗巷深處。

    周遭俱是高大的三四層樓閣，這巷子里幾乎照不進日光，莊姜睜得眼睛酸痛，才看清巷子里獨一家的店鋪門匾。

    門匾無字。

    門口左邊立著一對齊與人高的金童玉女，右邊是一對兇神惡煞的牛頭馬面。

    有道是，金童玉女喪葬引路，牛頭馬面陰符把關。

    看來是紙材店無疑了。

    陰風陣陣直往后心竄，朝生有些害怕，靠向莊姜，被她安撫地拍拍肩膀，她說：

    別怕，我什么場景沒見過。

    連許三公子那個瘋批都給她撞上了，還怕這個紙材店？

    許鳳喈才是有病   ，坑她錢財，總想關人進鐵籠子里，拿魂術攻擊她的識海，一言不合就亂發脾氣。

    某些時刻，他對她再如何溫柔，她也覺得可怕。

    這樣想著，眼中的朝生更可愛幾分，比起瘋批公子，她更喜歡和聽話乖巧的小孩相處。

    撕扯下袖口一塊布料，遮住朝生的臉龐，她牽著他，屈指篤篤地敲門。

    里面，很快傳來門閂滑動的聲音。

    人未見，聲先至，可還有事？

    昏暗中，莊姜看不清他的容顏。

    借著店內的微光，隱約辨出是一個身形單薄清瘦的男子，腦后別了一支木簪，將所有墨發輕松挽起，頗有流散閑適之態。

    莊姜望著這人模糊的臉：你是掌柜？我們想進店買些祭品，你們店里，可會扎姜國紙鳶？

    那男子并未答她的話，只道：小店一日只接待一次客，要買祭品，二位明日請早。

    說著，就要關門，莊姜眼疾手快，一只手扣住門緣阻攔，想了想，她又松開。

    本想問他多加一點錢賣不賣，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澀，銀兩得花在刀刃上，還是等明日再來吧。

    那男子并不意外她伸手阻攔的行為，反倒是見她迅速抽手時，微微一愣，隨后果斷地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