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13)解咒
燎沉香(13)解咒
他們四散開去查探消息,蘇蘇卻是一個轉身,走進了沉香殿。 江敘冉正坐在梧桐樹枝下的秋千上,頭斜靠在秋千繩上,白皙羸弱的面容在陽光下如同戴上一層朦朧的面紗,更添一分風情。 蘇公子,可是有什么問題要問? 她開了口,卻不像是前幾日那樣柔聲柔氣的模樣,眼中反而帶著戲謔的笑意,仿佛早有意料一般。 你認識蘇玉晚? 他冷著臉,精致漂亮的容顏便多了幾分冷艷,眼下的皮膚也微微抽動著,目光死死地釘在她的臉上。 而江敘冉只是輕笑一聲,腳尖點地,秋千小幅度的擺動起來,她仰著頭望著茂密郁綠的梧桐樹葉,聲音像是孩童般的天真。 不認識,只是擁有她的感情罷了。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蘇蘇便覺得江敘冉身上有著不尋常的熟悉感,不是氣息,不是外形,而是眼神。 她看向自己的那時而輕蔑,時而柔軟的目光,和當年的蘇玉晚一模一樣。 這讓他感到痛苦,就好像這么多年的逃離,只需要一道目光,就給他一瞬拉回了那脆弱無力的年月里。 擁有她的感情是什么意思? 江敘冉蕩著秋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道:其實當年我還見過你,那時候你還是女孩子模樣。 你躲在你母親的身后,完全不敢看我呢。 蘇蘇不喜歡這種過往被剖開的痛感,他只是皺了皺眉,執著地問道:為什么你會擁有她的感情? 江敘冉這才停了秋千,轉過頭平靜地望著他。 當然要多虧了傅景明。 我不僅不愛他,甚至還恨他;而你的母親,碰巧那么愛他。她的語速快了起來,帶著一點惡毒的笑意,將這句話重重的說了出來。隨后伸手撫了撫身旁梧桐樹粗壯的枝干,又失了力氣般嘆道: 可惜我早已沒有自己的感情,又何談愛恨。 從他記事起,蘇玉晚便已經帶著他住進了那個破舊的院落。 蘇蘇,爹爹現在只有一個兒子。如果你也是男孩,那咱們就不安全了,所以你要一直裝作女孩子,好不好? 他那時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為什么他那從未見過的爹爹,還會有一個兒子?他只是聽蘇玉晚的話,時刻裝成女孩。 最初還度過了相安無事的一段時光,可有一日,蘇玉晚卻是失魂落魄地回來,坐在桌前就開始哭,他想要過去安慰她。蘇玉晚抱住他哭了很久,眼角的淚還在大滴大滴地掉,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力捏住他的肩膀道: 爹爹受了重傷,蘇蘇也想要救他,對不對? 他的肩膀被捏的生痛,他其實很想搖頭:他根本不認識什么爹爹,也并不在乎他的死活,可是看著蘇玉晚哭的紅腫的雙眼,他還是點了點頭。 之后,他每周都會被取血。 第一次是很痛的,白嫩的手臂上比劃著一把比胳膊還長的刀。他想要縮回手,想要哭,可是蘇玉晚卻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得詭異:蘇蘇,一下就好了,都是為了救爹爹 血的顏色很紅,他很少見到紅色,他的衣服都是暗淡的灰麻布做成的,破了就再補。 在這里,高高的宮墻是紅的,而他的血比那宮墻還要紅。 他見到過一只斷了翅膀的麻雀,蘇玉晚答應了要救它,可是后來她只記得要取他的血,那只麻雀便在遺忘中死去了。 取血成了日常,他已經不會再為此而流淚了。只是隨著時間流逝,他開始無法控制頭頂的兔耳朵的出現,被宮人無意中掃過一眼,哪怕他們并沒有發現端倪,蘇玉晚仍會不管不顧地打罵他。 他那時覺得:對他來說,或許死去才是真正的活著。 在那三年里,蘇玉晚就像一朵遲暮的花朵,急速地衰老著,到后來,甚至連打他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窩在房中。有時她也會帶著他去一個花園的角落待著,她總是目露癡迷道:爹爹等會就會從這里經過了。 高大的男人身著明黃衣袍,抱著一個嬌弱的女子,他們二人目光往角落里一撇,蘇玉晚便立馬緊張地捏住了他的手臂。她指甲很長,因為用力而陷入他的皮rou中,那一絲痛意微不足道,卻讓他心中鮮血直流。 他試過砍掉自己的兔耳朵,但是那把刀似乎有些鈍,沒有成功。蘇玉晚見了血泊中的他,卻只是大喊大叫著,說他會害死那個男人。 在那些行尸走rou的年月里,每次取完血或者打罵后,蘇玉晚又總會流著淚,把他抱在懷里喃喃道:她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 如果最愛不過如此,那愛又該有多廉價? 他十歲那年,蘇玉晚突然梳妝打扮起來,她穿著自己最漂亮的一條絳紅衣裙,對著房中一塊鏡子碎片來回照著,這或許是她最漂亮的模樣了可一朵枯萎的花,即便是裱上再鮮亮的綠葉,也不會恢復生機。 晚上的時候,她奄奄一息地被人扔回了這座院子。 然后是一場大火,一場能夠燒毀一切的滔天焰火。 有點像傳說中的煙花,他心想。 秦莫凡在宮中打探了一上午的消息,得知江敘冉原本是江太傅家的三女兒,后江家范有謀反之罪滿門抄斬,她卻因為得傅景明寵愛而被接入宮中。 江太傅是傅景明曾經的老師父親被他判處死刑,江敘冉居然還能安心地待在這后宮之中?秦莫凡總覺得其中有著怪異之處。 暮色漸染之時,其他人也都還沒有回來,傅景明卻派人來傳喚他。 秦公子,還請務必解開我身上的血殺咒。 秦莫凡沒想到他昨天還是一副心有懷疑的模樣,今天就已經急切要求解開咒語了可血殺咒本就是上古禁咒,他出發前查的資料中,也只有簡略的記載,他摸索了幾日解除之法,也仍然無大把握。 陛下,敢問您是否已經知曉血殺咒中的另一人? 傅景明聽了這一問題,目光中似是深沉的哀慟,閉了閉眼,終究還是嘆道:是冉貴妃腹中的胎兒。 秦莫凡張了張嘴,滿心疑惑在此時達到了巔峰,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道:陛下是如何得到這一消息的? 乃她親口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