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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的門房探出腦袋,對孟成蹊說:“孟先生,早些時候有位先生來這里找你,聽說你不在又走了,他說只需告訴你他姓曹?!?/br>“姓曹?”他一聽,立馬喜不自勝,“太好了,瑞林兄回來了?!?/br>孟成蹊思友心切,跟白婉君告辭說有急事處理,乘上車直接去了曹瑞林家。為了慶祝曹瑞林回歸,孟成蹊做東在華懋飯店擺了酒席,喚來常一塊兒玩的五六個朋友,替他接風洗塵。飯后眾人覺得不盡興,有人提議去趙四娘的會所推牌九,曹瑞林嫌那里的氣氛太端著,連放個屁都要跑廁所里去。孟成蹊對賭博興趣不大,對他來說去哪里都一樣,遂遷就曹瑞林的喜好,幾人去了飯店附近的一家榮晟記。榮晟記的伙計領著他們進去樓上的豪華包間,隔間門一關,大家興致盎然地玩起了梭哈。孟成蹊手氣不錯,一晚上下來小贏一把,曹瑞林就比較慘了,從頭輸到尾。“不玩了不玩了,再輸下去我要把褲子當了?!辈苋鹆职雅仆耙煌?,舉手投降。孟成蹊不忘調侃他:“瑞林,破產怕什么,有本少爺養你,包你吃香喝辣?!?/br>他知道曹瑞林輸了將近兩千大洋,也覺得該適可而止了,就拿了外套,準備和他一道回去。二人走到賭場入口處,被一個跪在門口磕頭討饒的賭徒吸引了視線。那人身上傷痕累累,形容狼狽,對著幾位賭場看臺子的大漢苦苦哀求:“各位大爺,我真的沒錢,求求你們饒了我吧?!?/br>“沒有錢?沒錢你還敢來賭?!逼渲幸粋€扎馬尾辮的打手冷笑一聲上前。“你們給我點時間,下個月,下個月我一定還?!?/br>“沒用的,你每次都推說下次,哪次做過數?”打手啐了一口,蹲下身看著地上的可憐蟲。一雙大手頃刻間夾住他右手腕子,賭徒頓時抖如篩糠,驚懼道:“你想干什么?”“留下你一只手?!痹捯粑绰?,扎辮子的打手抓起他的手踩在腳下,然后從懷里掏出一把亮閃閃的大刀。賭徒嚇得啊啊亂叫,哭天搶地,眼看著刀子要落下來。“停停停!把刀放下?!泵铣甚杓焙搴鍥_上前,試圖喝止辮子男。對方動作一頓,收了刀扭頭看向來人:“你是誰?”“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誰他媽讓你砍他手了?”孟成蹊自認為受過歐洲先進思想的熏陶,對江湖上的那一套甚為反感。曹瑞林大驚失色,忙上前拖住孟成蹊勸道:“成蹊,這事管不得,我們還是走吧?!?/br>孟成蹊嫌棄他危險時刻就成了軟腳蝦,語氣不善地說:“要走你先走?!?/br>“小兄弟,我勸你少管閑事,”打手滿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說,“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沒有錢,就只好用別的東西來抵?!?/br>瘦骨嶙峋的賭徒近在眼前,孟成蹊想象著他腕口整個斷開,鮮血直冒的場景,那畫面太不雅了,簡直丑陋,他瞬間起了教化這群愚民的心思。“那好我問你,沒有經過審訊而動用私刑,這算哪門子的天經地義?找你們管事的出來,我跟他聊聊?!?/br>“成蹊,你何必管這檔子事呢?”曹瑞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沒志氣地躲在門口的廣告牌后,渾身發抖。孟成蹊不理他,氣勢洶洶和對面幾個人對峙。扎辮子的男人又想掏刀,身后的同伴拉住他,湊上來跟他嘀嘀咕咕說話,幾人爭執片刻。幾分鐘后,其中一個同伴奔進了榮晟記,像是找人去了。孟成蹊怎么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沈慕枝。他不疾不徐地從里面款款而出,著一件拼色領灰色西裝,頭上戴同色系呢帽,面部五官猶如古希臘雕塑,深邃迷人。見對方是孟成蹊,沈慕枝臉上綻出笑來。“少爺,就是他?!备诤箢^的手下指指孟成蹊。沈慕枝不悅地皺眉,厲聲道:“下去,這里沒你說話的份?!?/br>他轉而又朝孟成蹊抱拳:“成蹊賢弟,下面的人不懂事,多有得罪?!?/br>“沒……沒有,是我魯莽了?!泵铣甚柘肫鹱约褐皬堁牢枳Φ臉幼?,不好意思地扶額。曹瑞林瞧出來人是認識的沈慕枝,終于舒出一口長氣,松了勁,腿軟得差點站不住。“哎呦,還有曹公子呢?!鄙蚰街Πl現了躲藏在角落里的人。曹瑞林虛弱地走近他們,嘴里不停抱怨:“沈兄,你們這動不動就砍人手腳的架勢,實在嚇煞人也?!?/br>“噢,他們的做法確實粗暴了,”沈慕枝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佯裝為難說,“可是我爹要他們追賬,他們不得不討啊?!?/br>“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你若砍了他們的手,一個殘廢更賺不來錢還債了?!泵铣甚鑼Υ司o追不放。“砍手是給他個懲戒,人貴有自知之明,玩不起,就不該來賭?!?/br>“現在還不起,不代表永遠還不起,沈兄為什么不能給他個機會補過呢?”沈慕枝手指摩挲著下巴,略一思索道:“既然成蹊賢弟替他求情,我可以對他網開一面?!?/br>他朝手下做了個手勢,辮子男立即松開對賭徒的壓制,上前將賬單呈給他過目。沈慕枝翻開冊子瀏覽,默默盤算一番,接著低頭對地上爛泥一團的欠債者說:“手你自己留著吧,你欠的賭債刨去利息,總共是一千一百大洋,我同意你分十期歸還,每月五號你自覺把錢交了,也省得我下面的人去催債,如何?”“謝謝老板的大恩?!辟€徒如臨大赦,哪里敢說個不字,感激地給他磕了三個響頭。沈慕枝輕飄飄一揮手:“行了,你走吧?!?/br>這事就此塵埃落定,欠債的保住了手,賭債也有了著落,可謂皆大歡喜。孟成蹊在原地愣了半晌,半是羞愧半是惱。他像個猴子一樣上躥下跳,動靜鬧得那么大,還不及沈慕枝一句話有用。曹瑞林是個會看眼色的,他心里一片敞亮,沈慕枝不是觀世音轉世,在這事情上那么好說話,無非是想跟他和孟成蹊示好,確切說是跟曹家孟家示好,畢竟生意場上多個朋友多條出路。“感謝沈公子給小弟們薄面?!彼律岛鹾醯拿铣甚杩床淮?,率先表明態度。“非也,是我手下的人沖撞了二位,在我們家賭場壞了興致,該我來賠不是才對。不知二位是否肯賞臉,改天請你們去吃個飯?”這話就有點過分謙遜了,他處理自家賭場的事,其實跟兩個旁觀者并沒有干系,賠罪一說更是莫名其妙,好像故意臊他們一樣。孟成蹊聽他這么說,臉上有點掛不住,忙說:“哪里好讓沈兄破費,我這不長眼的給你的場子添亂,這頓飯合該我來請?!?/br>沈慕枝云淡風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