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清
化學反應
可能考完就色了。 往后全程,姚蜜腦袋里都蝴蝶般飄著簡乜的這句話??赡芸纪昃蜕?。 后面她走路差點撞到玻璃門,說話糊人糊事,吃飯心不在焉,朋友直接問出一句:你是不是戀愛了? 沒有,怎么可能?!當場就否認了。 那你一直傻笑什么?朋友問。 姚蜜尷尬地摸臉,抬頭正巧看見坐在前面的簡乜。 靠窗坐著的他,穿著淺色的夏季校服。彼時氣溫二十一度,光照適宜,空氣像礦泉水一樣清澈,簡乜和幾個朋友的談話氛圍舒適,她坐在八九米之外看他,第一次發現簡乜笑的時候會輕輕抬起下巴,簡乜的眼睛在陽光下依然很黑,簡乜會體貼地給朋友打圓場。姚蜜忽然意識到,其實陽光的人是簡乜,而陰沉的人是她。 你怎么了?朋友問她。 姚蜜把勺子含在嘴里,金屬面夸張地照出她的縮影。 飯好難吃。她說。 不是一直都很難吃嗎? 但我今天才發現。 有人啪一聲關上窗。 考試進行到末尾,答完最后一張試卷,姚蜜抬頭看懸掛在白板之上的圓型鐘表,離收卷還有三十分鐘。她無意識地用自來水筆在草稿紙上勾畫人物線條,額頭要高,鼻梁的線條要直挺,下顎線條要清瘦利落,氣質要干凈內斂還有性張力。當然姚蜜畫到最后,發現自己畫出了簡乜的側臉。怎么會有這種中蠱一樣的事???姚蜜煩得咬住筆桿。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自己的心事都會繞著簡乜轉了。他應該只是自己用來排遣寂寞的性幻想對象而已。 外面的香樟樹被風吹得擺動不已。 考試打鈴的同時,姚蜜也放下了筆,決定從簡乜那里收心。 考完試就是周末,姚蜜不想再碰見簡乜,只在校園里兜圈,想等到別人都走光了,她再回教室。人群如熱量流出校園,等到整個教學區都冷下來,她低頭輕輕扭開教室的門把手,門安靜推拉出一片平行四邊形,展現出內里的光景,四四方方的教室,桌椅橫成行豎成列,沒有一個人,煙紅的晚光平坦地鋪在墻面上。 簡乜走了。 姚蜜默默收拾東西。 她感覺自己心里也空得和這個教室一樣。 好慢。 外面還來了一個人數落她。 姚蜜心煩到極點,兇巴巴扭過頭去,發現簡乜靠墻而立。 好像光說這句話還不足夠形容她的慢,簡乜抬起手腕看表:等了你一個小時零三分鐘。 接著他垂下手,輕輕對她說:倒怕你還不來,想吃點東西繼續等。 六點了,最后一點霞光輕飄飄落到兩個人的肩膀上,好像是把他們圈到了同一個數學領域。她才注意到簡乜手里拿著剛買來的酸奶三明治,沒有拆封,真的是要用作干糧。說話這么坦誠做什么呢?姚蜜心里有些松動,不過幸好她有一張鐵嘴。 等我干嘛,你又色了? 姚蜜沒好氣地背上書包,擦著他的肩走出教室。 簡乜跟在姚蜜后面,拿下她的書包背到自己身上,搶在姚蜜發怒之前,用一種非常自然的口吻,俯身微笑問她:怎么回事?你就這么想我變色? 神經病。姚蜜甩頭就走。 簡乜在她背后笑瞇瞇的,完全是狐貍精變的書生。 兩個人走出校門,姚蜜坐地鐵,簡乜就跟著。下班高峰期的地鐵難有空余,只能站著。同車廂幾個其他學校出來的女生興奮地偷看簡乜,互相傳遞眼色,把手攏在嘴邊笑嘻嘻地講話,太眉飛色舞了。附中校服本來就吸引人,穿校服的簡乜更吸引人,用姚蜜的嘴說,簡乜渾身上下傳遞出一種他干凈,他難追,但他在床上一定很會的信號。就是個純粹的男狐貍精。 姚蜜不喜歡自己的獵物被別人看,尤其當她看到有個女孩正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打算偷拍簡乜,她還想佯裝成在自拍呢。姚蜜不樂意,很不樂意,她盯著那些女孩,等到和她們的視線對上,她就摟住簡乜的腰,軟軟地貼到他身上去,還在故意在他領口那里蹭了蹭腦袋,黑發癢癢地掃過他脖子,單純的簡乜僵硬了一秒,摟住她的肩。 看那些嫉妒又傷心的女生,姚蜜心里暗爽。 直到簡乜在她耳邊說:蹭我。 姚蜜氣憤地掐一把他的腰,簡乜反而笑開。 明明是一個人面獸心的色鬼,笑起來卻干凈溫柔得要死。姚蜜很煩。 姚蜜下了地鐵,一到商場里就開始擺譜,自顧自地走,冷落簡乜,哪知道簡乜心理素質好,依然一副好脾氣地走在她身后。姚蜜停下,雙手在胸前環抱著,挑眉對他說:我要去看電影了。 我也去看電影,你看什么?簡乜臉皮厚著呢。 七點的,我那場早滿了,你買不到票了。姚蜜笑著歪歪頭,黑發順肩滑落。 簡乜調出手機界面,點按幾下,遞給她看,他買了最前面的座位,那是唯一剩下來的。 這下簡乜長腿一邁,在前面走,姚蜜跟在他后面。 姚蜜:你坐這么前面是要頭暈的。 簡乜:沒事。 姚蜜:沒必要,哥,你真沒必要跟我擠一場看。 簡乜:我想看。 姚蜜:我們往后約一天看電影也行。 簡乜:嗯。那就明天好了,但今天也一起看。 姚蜜咬牙切齒,感覺自己中圈套了。 進入電影院,整場人已經來的七七八八了,姚蜜邊上的位置倒是空著。 姚蜜入座,簡乜倒站在過道里,她試著不去在意簡乜的行動線,直到簡乜和一個原本要走進來的人攀談起來。電影雖還沒開場,但已關了燈,看不清人臉上的表情,但感覺的出兩個人的談話氛圍很不錯,最后那人拍拍簡乜的肩膀,走了。簡乜走進來,坐到她身邊。 怎么回事兒?姚蜜壓低聲音說。 換了個座位。 你認識他? 不認識。簡乜一面說,一面脫了外套蓋到她腿上,里面冷,蓋著。 電影開始放映了。 姚蜜注意到簡乜把手機關機放在一邊,兩個人也不再說話,只是在看電影的過程里,姚蜜在余光里發現簡乜看了自己好幾次,直到電影結束,她在心里默默算著數,簡乜一共偷偷看了她二十一次,感覺就像是小狗一樣。 散場之后,簡乜家人打來了電話,姚蜜默默走在邊上豎起耳朵聽。 聽別人打電話可以聽出很多東西,比如簡乜和他mama的這一通電話對談:喂,mama,我剛剛和朋友看完電影......嗯,吃完飯再回來。明顯是家庭氛圍開放和諧,嗯,是跟姚蜜.......哈哈好,回來幫你帶,再見。 這端簡乜掛了電話,姚蜜那里就問了:怎么,你mama知道我? 我初中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你了。簡乜說。 天呢,我這么有名的嗎?姚蜜奇到。 是我一直說起你。 轉角駛來商場帶彩燈的游客小火車,簡乜輕輕把姚蜜拉到身邊,避開小火車,叮當叮當的音效吵得人耳朵疼,等車過去,四周安靜,他慢慢松開摟著她的手,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微低下頭去,少年的臉龐干凈得像流水,問她:你呢?你有沒有說到過我? 姚蜜看著那輛光彩的小火車開遠。 我餓了。她轉移話題。 晚上吃的是翠園。 翠園的菜一般,服務費又貴,只是姚蜜爸爸從前一直帶她來這家商場的翠園吃飯,久而久之,姚蜜一來這家商場,便總是以翠園做結尾。干脆說是一種慣性。簡乜沒有這種感情基礎,只說下次帶她去南京路的另外一家吃粵菜。下一次,她心想,有的人說下一次是順口,有的人說下一次是真的想要約會你。不知道簡乜說的是哪一種。 當然吃飯的時候姚蜜又開始亂問問題了。 你為什么叫簡乜? 因為筆畫少,方便寫。 那還好你不姓茍,不然你就是......狗咩? ...... ......對不起。 結賬時,姚蜜要請客,但簡乜自然地付了錢。 簡乜美其名曰說,要姚蜜下次請她吃一頓好的。 十點,商場除了電影院,都悉數打烊了。 店面關燈,鎖門,白色的模特兒失去鹵素燈,變成灰色的模特兒,清潔人員帶著掃地車轟隆隆出來,暖色的大理石地板被迅速打上泡沫又被抹除干凈,只留下一道一米寬的漫長水跡。整棟暖洋洋購物廣場開始自我清潔,就像牙科醫室一樣。上次我十一點看完電影出來,整座廣場都關燈了,只留下走廊那幾盞,然后他們出來,嗡嗡嗡做掃除,他們掃到十二點,我也一個人看到十二點。從扶梯上下去的時候簡乜告訴她。 姚蜜看著一個四十歲上下,做著掃除的男人,莫名想到里香川照之演的父親,失業了,找不到工作,只好瞞著家人到商場掃馬桶搞衛生,卻陰差陽錯碰到自己的妻子,清掃車也不管了,小偷一樣落荒而逃。 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點像香川照之?。 真有點,像東京奏鳴曲里的。 你看過那電影? 看過,還看過他的大哥大嫂過年好。 神經病。姚蜜笑嘻嘻地捅捅簡乜,簡乜抓住她的手,握著,變成牽手。遠處商場的機器依然嗡嗡的,這笨機器。那天晚上簡乜送姚蜜回家,電梯里的燈壞了,正是缺乏維生素B的她看簡乜面龐看得格外曖昧的時刻,她家又在32樓,升上去,要花一個人在水下換7次氣的時間,就在這七次換氣的時刻里,姚蜜問了簡乜一個問題。 我們現在是什么關系?她問。 一次換氣,兩次換氣,三次換氣。 朋友,或者熟人。他回答。 姚蜜愣了一下,胃開始疼,該死的渣男。什么清白的口氣,你跟普通朋友吃飯看電影牽手抱抱? 四次換氣,五次換氣,六次換氣。 笨,你真信我會這么說?簡乜補充。 第七次換氣,電梯門打開,是淺金色菱形花紋地磚和玻璃吊燈的世界。姚蜜走出去,簡乜還在電梯里,一個人亮,一個人暗,簡乜微笑著按下到一樓的按鍵,告訴她,不要忘記明天和他一起看電影。電梯門慢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