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里昂
第二章 里昂
瑪格麗特每日的工作單調乏味卻絕對算不上辛苦,高級軍官府邸往往分配有許多仆從,并且他們中的許多人會為了獲得薩格魯軍官的青睞而爭搶在這些軍官眼前工作的機會,以獲得被調到集中營中更好的職位的機會。因此,瑪格麗特本就輕松的工作在這些人的大包大攬下更是少的可憐。 高級軍官府邸形成了一個奇異的小型生態平衡,普利切仆從在本國土地上巴結著使他們陷于下等地位的薩格魯人,以獲取他們在本國原本就應有的尊嚴與財富,他們服務而不是反抗侵略他們的人,更使侵略行徑得以順利發生,而這些普利切人則不得不從更狹小的生存空間中向侵略者彼此爭搶所剩不多的帶著屈辱的尊嚴,一切顯得如此滑稽與可笑。 而集中營里,高級軍官府邸之外,則是另一番景象。被奴役的普利切人吞下血與淚,一遍又一遍的痛恨著薩格魯人。他們在粉塵遍布、不見天日的煤礦中穿著單薄的衣衫日夜勞作著,食不果腹,薩格魯人當作食物廢料的玉米須水和烤糊了的蔬菜餅便是他們的求之不得的食物,過度勞損的腰部與頸椎時刻在告訴這些可憐人你正在像牲口一樣活著。薩格魯人建的軍工廠流水線上,數不清的普利切人被迫制造著射向他們親人的子彈、大炮,為保證工作的高效及質量,他們輪替休息,把白天睡成黑夜,把星星當作太陽,睜眼便是無休止的流水線工作,四周是巡邏的監工,稍不留意的一個差錯便可能招來一頓毒打,他們不得不提起精神來避免皮rou之苦。薩格魯人的軍工廠總是燈火通明,永不停歇,投向普利切大地的子彈與炮仗也始終源源不斷,像是沒有用盡的那一天一般。 這似乎是人的劣根性,對你壞的不徹底,你便心存僥幸地討好,只有在看不到一絲希望之后,才有真正的勇氣去憤怒、去反抗,盡管是無聲的反抗。 在府邸收拾廚房、餐桌這項工作是瑪格麗特自己爭取來的,事實上,用不著爭這個字眼,因為這項工作并不怎么熱門,因為它很難在薩格魯軍官眼前進行大多數人更希望得到展示廚藝或者可以展示自己其他能力的工作,所以瑪格麗特幾乎是毫不費力的拿到了這份工作。 高級軍官府邸往往物資充沛,吃穿住行樣樣不缺,并且軍銜愈高,物資配置也愈發豐厚。就當前情況來看,這位素未謀面的麥克先生看樣子官階不低。因此,哪怕是府邸主人不在,仆從們的剩飯對于集中營中的普利切苦力來講也算得上珍饈。集中營中雖明面上不允許普利切人偷食從軍官府邸丟棄的剩飯菜,像瑪格麗特一般擔任此職務的仆從被命令將剩余飯菜打包送到垃圾場進行集中銷毀,但其間過程監管并不嚴密,像是馴獸師故意為牲口脖頸上的項圈留些喘息余地一樣,默許他們可以鉆空子將剩余的飯菜分給自己做苦力食不果腹的同胞們,這也正是瑪格麗特想要得到這項工作的原因。 今天的剩飯菜堪稱豐盛,有只被咬了一口便掉在地上的葡萄酒味杏仁面包,有僅僅邊緣烤糊了的一整個蘋果派,有壞了一半的香蕉,有剛過期的柳橙汁,甚至還有上好的朗姆酒雖然只剩一口?,敻覃愄貫橹裉煊胁诲e的戰利品而露出微笑,她小心翼翼的把它們與廚余垃圾區隔開,準備分給餓肚子的普利切人。這些可憐人往往會摸好軍官仆從去傾倒剩飯菜的時間,并在那之前蹲守在路旁,等待他們那些同胞大發善心打發他們些吃食。 麥克先生的府邸背靠山林,從后門走出來,沿著山腳下有一條東西走向的小路,順著往前走便能直接到達垃圾場,往常時候總有些普利切人躲在小路旁的樹林中,但是今天很奇怪,一個人都沒有。 瑪格麗特試圖呼喊幾個熟悉的名字,來找尋他們的蹤跡。 賽萊娜!賽格!你們在嗎?這是一對左不過十歲的姐弟倆的名字,她們既調皮又可愛,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們時,兩個人怯生生的躲在來乞食的饑餓的人群后面,不知如何上前。他們被迫與父母分離,在集中營中相依為命,jiejie幸運些在流水線工作,弟弟卻被分到煤礦場勞作,滿是黑色煤渣的小臉兒上掛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總是笑意盈盈。在第一次從瑪格麗特那里拿到一塊被切了一半兒的黃油時,他們羞澀的遞給她一塊石頭作為抵押,允諾從集中營中出去后會讓父母還給瑪格麗特一塊嶄新的、四百克的皇冠牌黃油作為感謝,他們堅信相信父母仍在原本的家里守候著他們的回歸,只要回去了一切就還是原來的樣子,賽萊娜會有粉色的書包,賽格會有自己夢寐以求的皮靴,他們說要時不時在腦內溫習功課,因為等集中營的生活一結束,他們倆可該上初中了。 可是,樹林中并沒有回音,顯然他們不在。 杰德!這是個中年皮匠的名字,不同于賽萊娜姐弟,他總愛嘆氣,嘆息著集中營外失去家里頂梁柱的妻子與女兒的境遇。 仍舊沒有回應。 瑪格麗特繼續叫了幾個名字,結果都是一樣。她看著懷中抱著的面包與蘋果派,感到有些遺憾,那只得送去垃圾場一并銷毀了。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音,聲音源自不遠處樹林里的一片落葉堆?,敻覃愄刈呱锨?,看到有個人背朝著她側躺在這片落葉中。 費了瑪格麗特好大功夫才看出來這里原來躺著一個人,那人身形瘦削,深橘色的夾克和金發讓他和這片山林中的落葉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他卷曲的金發顯得亂糟糟,皮膚白的很過分,瑪格麗特出于謹慎的態度只向前走了幾步,躲在樹后瞇起眼睛觀察著這個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死掉了的人。 他的胸脯是起伏著的,是活著的,可是這個男人到底是薩格魯人還是普利切人?瑪格麗特從沒在這條小路上見到過薩格魯軍官,但此時她也不敢妄下結論。萬一這個睡著的男人時薩格魯軍官呢?正當她猶豫之時 誰在哪兒?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使瑪格麗特下出了一身冷汗,她慌張的把自己整個躲在大樹背后,下意識想趕緊跑掉,但是此時她突然反應過來,這個人說的是普利切語! 瑪格麗特緩過神來,走了過去,將今天的所有食物遞給了那個瘦削的男人。為了使自己還處于顫栗中的身體平靜下來,她蹲下來把紙袋中的葡萄酒味杏仁面包拿出來,輕輕拍去上面的灰塵,把留有齒痕的一側輕輕掰下,將其余的面包遞給這個年輕人。 沒見過你,你叫什么名字? 這句話在風中飄了一會兒后,男人疑惑又防備的姿態才開始松動,側面面部肌rou往上提升,那是一個微笑,他接過面包,只是一個勁兒盯著它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此時的瑪格麗特還處于剛剛恐懼的余韻中,忽視了他可疑地動作,只當他沒聽清自己的話,又問了一遍。 年輕男人這才抬起頭笑了笑,眉毛壓著眼睛一起彎下去,形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 里昂。 他輕快的眨眨眼,這個動作延續著他的笑意,一字一頓的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里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