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高山流水
10高山流水
辦公室在頂樓,文學老師在采光最好的東側盡頭。 門扉虛掩,安白敲了敲,沒人應。她墊腳走進去,沒看見人,只看見絲質掛畫后依稀人影。 男人的身影虛渺,印在高山墨竹的清雅畫面中,仿佛如玉公子,于世無雙。 有事?人影將領子拉高,扣緊最后一枚扣子。 我來找老師 我不是你老師。他換了常服走出來,徑自拿起桌上的教案:我每周只上特優班的一節文學課,從沒見過你。 的確,安白在進辦公室之前,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葉承明。一張俊逸有力的楷書簽名立在沉木桌角,與窗外蒼涼凌亂的光景孑然不同。 早就聽說他是中心區下派來的教員,即使被貶,也不是孤民可以肖想的存在。 我很少彈琴。葉承明冷聲,顯然不滿她的偷聽。 安白緊緊低著腦袋,抱緊了紀念冊,鼓足勇氣說:我知道,但我必須謝謝老師。一年前周六的黃昏,我剛到學校,偶然聽見了您在彈琴。 彼時安白剛剛蘇醒,記憶缺失,舉目無親,在學校里都會丟失方向。 她迷路在一座陌生的水泥迷宮里,黑夜將至,刺骨的冷意與孤獨漫開,她爬上了學校的最頂樓。跳下去之前,聽見了他的撫琴聲。 是她熟悉的古琴聲。在陽光消失的陌生世界里,她透過琴音抓住了一絲溫暖,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 真的、真的很感謝您。如果不是您的琴聲,我肯定撐不到現在。安白說的斷斷續續,眼角發紅:老師 我不計較你偷聽的事。葉承明走到安白面前,居高臨下地問:既然你聽了,可聽懂了什么? 安白呆愣,不解。 我彈的是哪一曲?葉承明問:曲境如何?曲中何意? 安白答不上。他見她臉上迷茫,搖著頭后退半步,似是自嘲地說:你連高山流水都不知道,是我不該問你。。 葉承明背對著她,修長身影極其孤傲落寞。 但安白知道高山流水覓知音。他覓的絕不是她。 她本不配聽他的琴,更不配感謝他。 抱歉打擾您了。安白微微鞠躬,強忍住心酸往外走。直到樓梯口的雜物間,她才仰頭眨了眨眼睛。 她沒哭。只是眼角有點酸。 鼻子里也酸酸的,有點難受罷了。 沒關系,我還沒有窮途末路。還有辦法繼續升學讀書。安白默默給自己打氣,拿出了手機。 想起林秋褪去白大褂后略顯溫柔的眉眼,安白慶幸自己還是幸運的。 她打開星形圖標,給林秋發出了見面邀請。 林秋點了拒絕,卻打來了電話。 抱歉,醫院里出了一點事,暫時沒法和你見面。林秋聲音極其疲憊,似乎一整晚沒睡。 是因為怪物嗎?安白一顆心懸了起來 ,壓低聲問:林醫生你還安全嗎? 安白請求視頻,林秋竟然接了。 他面容憔悴,卻對安白柔柔地笑著:放心吧,是工作上的事。等我忙完了立刻聯系你,好嗎? 好~安白乖巧應下,掛斷前說了句注意休息。 林秋將手機放回監管員遞來的托盤里。托盤里還有一盒高蛋白質的餐點,林秋拒絕了。 林醫生,您是國家寶貴的醫學人才?,F在這個局面我們也很抱歉。審查員穿著漆黑的長袍制服,坐在林秋對面,只要您簽下這份保密協議,我們可以立刻放您出去。您的匹配對象已經有了下一個人選,您也很著急不是么? 提起安白,林秋臉上的焦急更重一分。 但他咬緊牙,義正言辭道:我可以絕口不提,當做昨晚的事沒發生過。但你們必須坦白告訴我,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 昨晚在解剖臺上,林秋親眼看著已經死亡的幸存者尸體泛出腐壞般的深藍色。 分明已經失去了所有生物體征,他卻睜開了眼,張嘴發出破碎不堪的字音,不停叫喊呼喚,直至變異成不似人形的怪物,打碎了醫院的窗戶出逃。 它沒有吃人,沒有肆意破壞,甚至不在意被解剖下來的軀干。 驚恐中,林秋依稀聽清了兩個字:阿囡。那幸存者變的怪物,似乎只是想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