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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見過老徐頭的,當年大姐兒剛賣進府來的時候,就是她這個親爹送來的,那時李婆子就暗嘆,瞧著穿衣打扮不像那貧的揭不開鍋,非要靠著賣兒賣女度日的人家,怎舍得把親閨女給典賣了,后才隱約得知,娶了后面的婆娘,前窩里的丫頭就死活瞧不上了,恨不得賣了了事,真真是個沒人心的,也不想想,趕明兒死了,到那陰曹地府里見著大姐兒的親娘,可有甚臉面,賣了閨女,十年不見來瞧上一回,這會兒倒巴巴的湊了上來,不用說,定是聽見大姐兒如今混出了體面,趕著上來打秋風占便宜來了,卻真讓人瞧不起。李婆子認識老徐頭,徐苒可不認識,眼都沒往那邊掃就要進去,她爹是想著盼著能見到大姐兒。那日雖撲了個空,好在從后院三娘哪里得了一兩銀子,就這么著,家去見了他那婆娘,還挨了好一頓數落。石氏哪想他連大姐兒的面兒都沒見著,手里掂了惦銀子,尖酸的道:“可見你白養活這丫頭一場,往日她不出息也還罷了,如今有了此等體面,親爹巴巴的上門一趟,卻只給了一兩銀子就打發出來,真真沒見過這么摳門兒的,依著我,你就當著她的面,丟還給她,跟她說,這一兩銀子,便是養她一年都不夠使的,更何況還養她到這么大,你倒好脾性,這么顛顛兒的拿回來了,不定讓她還笑話你眼皮子淺,沒什么深打算呢……”絮叨了一車話,末了倒把老徐頭絮叨的惱了。老徐頭一甩臉子,道:“我何曾見著她了,今兒不巧,正趕上顧老爺出遠門,大姐兒也不在府中,這一兩銀子還是后院三娘讓婆子送與我的,言道先支應幾日,待大姐兒回來再去,累了我這半日,腿腳兒都快跑斷了,你還嫌少,再若嫌少,給了我便是?!闭f著要去搶過來。他婆娘哪里舍得,一下袖在袋中道:“給你怎么成,這可是咱家大寶的救命銀子,明兒我去請郎中家來,這幾劑藥吃下,倒見了些好了?!?/br>老徐頭不禁長嘆一口氣道:“這個兒子生來竟是討債的?!?/br>她婆娘聽了,不樂意道:“討債的,也是你徐家的根苗兒,你當爹的難道不該養活著,你那丫頭倒不是討債的,這會兒家里難成這樣,她哪里吃香喝辣的,哪管你的死活,說什么在外頭,那丫頭還能去哪兒,不定往她舅舅家去了,那日,我瞧著她舅舅穿著打扮很是過的去眼兒,想她舅不過就是鄉下種地的漢子,有甚本事鉆營銀錢,還不是靠著外甥女貼補著,才過上了從容日子,舅舅能比的過親爹嗎,她倒好,胳膊肘往外拐,盡去貼那歪三路親戚,正經的親爹,連個面兒都見不著,依著我說,你不如去她舅舅家跑一趟,她手里定有體己銀子,再要些來,把壽材鋪收拾著開起來,也好有個進項?!?/br>老徐頭哪里敢去,當年大姐兒親娘死的時候,陳大郎來了,哭了一頓喪,不知聽見了什么閑話兒,舉著那頂門杠子,追著自己滿院子跑了三圈,雖后來他來要大姐兒,被自己罵了出去,那鄉野漢子粗蠻非常,老徐頭心里著實有些杵他呢,這會兒哪敢尋上門去,只悶著頭不說話。被他婆娘啐了幾口道:“既不敢去,便在顧家宅門外頭守著吧,上回那郎中言道,咱大寶這個病須當用參,莫說那好的,就是參須子,這一兩銀子也支應不了幾日,那顧府可是大戶,還不有的是銀子,你見了大姐兒也莫提要錢,只管她要一顆好參來,比什么都強,好歹的,大寶也是她親弟弟,沒的眼睜睜見死不救的理兒?!?/br>老徐頭聽了他婆娘的話兒,便每日里在顧家大門外頭守著,帶了干糧清水,一早來,到日落方回,等了這足有半月光景,終是這日讓他等到了。遠遠便瞧見顧家馬車駛了過來,后頭旺管事騎馬跟著,先開頭他還道這是顧家老爺,不想馬車停住,先下來個婆子,接著那婆子便從里頭小心的扶下個人兒來。老徐頭心里疑著,難不成這就是大姐兒?忙揉揉眼仔細瞅了瞅,只見上身穿著一件月白衫子,下頭系一條鵝黃裙兒,瞧得出料子都是不差的。再瞧頭上,梳著兩只圓抓髻,發鬢邊上一支銀光瓦亮的蝴蝶樣兒簪子,在日頭下顫顫巍巍,仿似活了一般,瞧著就是件好東西,再往下,一張粉嫩小臉兒甚為白凈,真是出息成個漂亮丫頭了,眉眼兒間卻還能瞧出些舊年的影兒,可不正是大姐兒。身邊有婆子伺候,后頭旺管事還小心翼翼的跟著,瞧這行動做派,便知是個得寵的,卻不妨這丫頭有這樣的本事。眼見著大姐兒瞄都不瞄自己這邊,就要進去,老徐頭還能不著急,忙著緊趕幾步,上去喚了一聲:“大姐兒……”徐苒這才停住腳步,一側頭,就瞧見了立在門邊墻根處的老徐頭,目光在他身上溜了一圈,瞧著得有五六十的年紀,一頭灰白交雜的頭發,戴著舊不拉幾的皂布巾,身上穿著壞領磨襟的硬漿青布衫兒褲,肩頭手肘都打著補丁,腳下踩一雙破了邊兒的皂布鞋,鞋幫都飛了花,鞋頭也打了個補丁,目光閃爍,脊背佝僂,看上去頗有幾分猥瑣之態,這人是誰?徐苒在自己腦子里搜了個遍也沒想出來。旺兒一見她那臉色,便知她記不得老徐頭這個親爹了,忙上前提醒了一句道:“這是城南壽材鋪的徐老爹?!?/br>徐苒這才想起來,大姐兒可不還有個混蛋親爹呢,當初賣了親閨女,這會兒還有臉找上來,真真無恥之極。徐苒的脾氣,哪會稀的搭理他,只瞟了老徐頭一眼,便邁腳要往里走,旺兒心說,猜著這位姑奶奶就是這樣,如今的大姐兒什么脾氣,那是丁點虧兒都不吃的主兒,有心計,有手段,把爺哄在手里,把她當成了心肝兒寶貝兒一般,真有點兒含著捧著都不順意的勁頭,又最是記仇,便是不記得有這么個親爹,可怎么來怎么去,還能不知道嗎。當初老徐頭賣了閨女的時候,哪有半分父女之情,如今找來,指望著大姐兒看在父女的情份上,顧坦他家里那個癆病兒子,想的倒好,若之前大姐兒那個性子,沒準舍了自己的血,都得認這個親爹,如今這位可懸。果然被自己料中,連搭理老徐頭的意思都沒有,這眼色就跟不認識沒兩樣兒。老徐頭哪想到大姐兒會如此待承自己,這意思竟是不打算認他這個爹了,不禁惱上來,喊了一聲道:“大姐兒,我是你親爹,怎的見了面卻不認來?!?/br>李婆子悄悄扯了扯大姐兒的袖子,小聲道:“他這樣大喊大叫的,驚動了鄰舍跟府里的下人卻不好,不若你先認下他,什么話兒進府里頭慢慢再說?!?/br>慢慢說?徐苒忽然冷笑一聲道:“慢慢說什么,他既不怕丑,我卻更不怕,別說左鄰右舍,便是把整個信都縣里的人都嚷嚷出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