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0約談
chapter40約談
莫星予心急火燎地補臺賬,最近在查自己負責的某個當口的三年臺賬,她之前的那位前輩那時距離退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做得自然是不能盡職盡責,言語組織方面漏洞百出。 她靠著當時的現場照片,勉強將這塊內容潤色完成,心里卻還是惴惴不安,暗自祈禱著檢查時不要抽到自己的這本臺賬,否則便要成一問三不知小姐。 陳宵音看她面色黯淡,稀奇地問她:星予,今天是怎么了,周一來就垂頭喪氣。 莫星予將自己心中的憂慮說給她聽,陳宵音還未發表意見,陸蘊玟就合上鋼筆道:這事情不好糊弄,新上任的省里的領導是實干派,答得不好免不了被他親自約談。 陳宵音被她搶先,不甘落后道:這樣說來,你臺賬做得無可指摘咯? 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樣,喜歡往酒里面摻水,愿意付出大把的時間給工作。 若是把照顧家人的時間給工作,才能保證做得完美,這是你本身能力問題。 兩人開始沒完沒了地較勁,莫星予識相地閉嘴繼續整理文件。她最近在兩人的明爭暗斗中嗅出一絲微妙的氣息,她們并未對對方有那種深入骨髓的厭惡,只是變相地釋放自己工作方面的壓力,或許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交心。 冬雨從走廊上飄進來,直往幾人的脖頸里鉆,陳宵音打了個寒噤,抱怨道:不明白當時建樓時為何不把走廊封起來,屋里開空調,外面實在是太冷了,這樣容易生病。 這次沒有人回她,幾人手上都抱著一摞臺賬,得留神看樓梯走路,還需要暗自緊張著檢查臺賬的結果,都分不了心閑聊。 會議室里燈火通明,階梯形狀的大堂里是熙熙攘攘涌動的人頭,莫星予看見尤文瑄的面色有些發白,但還是腳步不停地進去。 幾人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不斷有人同陳宵音與陸蘊玟打招呼,襯得其他幾人像是主子旁邊的隨從。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有人拍了拍話筒,莫星予循著聲音朝臺下看去,一字排開的桌子上坐了十個領導,中心的是個中年女人,劉海用摩絲順好,一絲不茍地貼在干瘦的臉頰上。 她簡要地說了一下檢查臺賬的規則,不到兩分鐘的功夫便把話筒放在一邊,莫星予仔細聽著,便明白這是把她們的臺賬隨機choucha一部分進行詳細提問,想到某些部分事件殘缺,是她根據殘枝末節杜撰出來的,便覺得四肢發涼,一個勁兒地祈禱不要choucha到她的臺賬。 前面兩位同事在小聲咬耳朵,莫星予聽在耳朵里,大意是以往沒有如此嚴格的臺賬大檢查,這次是上層經歷了領導大換血,且現任的都比較較真。 有工作人員推著推車沿著坡道進到臺上,那推車是他們進會場時放紙質版臺賬的地方,那些臺賬現在被整齊地豎著放著,上面按種類貼了編號,足足壘了三層。 話筒被放在桌面上,中年女人從塑料桶中拿出紙團,大聲報序號,領導們拿到自己對應負責范圍的臺賬,被報到名字的人們站起來,一一接受問詢。 莫星予盯著幾人的面部研究,他們無論對這回答滿意與否,都沒有在面色上顯露出來,這種高深莫測的回應,讓她覺得呼吸都停滯了。 等在冗長的椅子嘎吱聲中回過神來時,莫星予才發覺自己已經愣神了許久,中年女人叫到了她的名字。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最左邊的男人拿起厚厚的本冊:我記得裝訂的基本要求,是繩結要系在反面,你怎么會在正面? 莫星予窘迫得無意識地用鞋尖蹭地,她方才勉強鎮定下來的情緒,這次又像沸水一樣翻騰起來。 男人念了幾條她對于投訴的解決方案,嘆息聲隨著話筒傳進她的耳朵里:這位同志,我覺得你的解決方案一直在活稀泥,這樣的辦事方式只會浪費我們與民眾的時間,你覺得如何呢? 莫星予的臉燒起來,她只是一個小科員,要按照領導的指示回復,很多帶刺的,有可能會把自己一方戳得鮮血淋漓的事情,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讓投訴者的情緒緩和下來,這一單便可以輕松地一筆帶過。 會場里瞬間鴉雀無聲,連椅子偶爾的噪音都并未響起。在座的都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知道這場會議是一場鴻門宴,注定會找人開刀,各個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暗自警惕著,現在見中了好彩頭的是她,眾人肩膀一松的同時又屏氣凝神,生怕連自己略微有些粗重的呼吸都會觸犯頂頭上司的霉頭。 這場批判持續了將近半小時,男人將她的每一宗解決方案都指摘了徹底,像陳宵音那些事業心強的女人,怕是現在就已經心理崩潰了,被上司這樣評述,三年內不但不能被重用,還要忍受同僚們背地里的譏笑和挖苦。 莫星予也頗為慚愧,她倒是沒有一分晉升的想法,只是有了一種自己離當初為不幸的人服務的初心越來越遠的悚然感。 最左邊的男人批評完莫星予以后,對后續其他人都非常地和顏悅色,尤其是在檢查陸蘊玟時,給了她很高的評價,說她的悟性很好。陳宵音散會時對這一評價耿耿于懷,說如果抽到她的臺賬,他就會收回自己對陸蘊玟的這一評價。 陸蘊玟雙手插在口袋里,對她的這種酸葡萄心理不屑一顧,步履飛快地走向食堂,把陳宵音,莫星予和尤文瑄落在后面,半當中尤文瑄有一個私人電話要處理,只剩下了她們兩人并肩而行。 陳宵音哈了口氣:這種卷宗本來就處理不好,真能處理到他滿意的程度,也要是他那個級別的人,不要放在心上。 莫星予搖頭:我只是覺得我這份工作讓我做得太功利。 陳宵音細細看了她一會兒:有水平的領導批評人從來都是這樣,讓你覺得是自己的德行出了問題,而不是他自己的評判標準過于嚴苛。 莫星予勉強笑了,她并沒有被陳宵音的話給安慰到,只是倍覺得焦慮。這里人心冷漠,只有對于強者的歌功頌德,不見對于弱者的憐憫,除非把對方當做了同一陣營的人來對待。 她倆唯一能夠交集的地方就只有唐哲。 她正在愣神之際,微信電話彈起,吳科長的聲音在雨聲中冰冷響起,讓她去九樓的監察室一趟。 她果然被約談了。 莫星予迎著陳宵音關切的目光,抱歉道:我不能去吃午飯了,吳科長叫我去辦公室。 不知道的問題,直接裝傻就好。 這是陳宵音對于她的叮囑。 監察室無論春夏秋冬都拉著厚厚的黑簾子,隔絕外界的一切光源,窒息感撲面而來。 頭頂的一頂白熾燈發著死白的光澤,冷冷地照著屋內的一小部分,莫星予看著木桌旁一個矮凳,自覺地坐上去。 她對面已經坐了一個男人,莫星予方才才聽他言辭激烈地批評過自己,現在貼面一見,他竟比從遠處看時憑感覺估算的年紀年輕許多。 他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目光直直地對上她的眼睛。被約談的那一方處于職業cao守的下風,男人的凳子比她高出一截,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視她。 他并沒有開口說話,莫星予也沒有。 她知道男人在給她時間反思之前工作的失誤,昏暗寂靜的地方,人無事可做,自然而然會胡思亂想,估量著對于這份工作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錯誤,是否會影響自己的前途,一家老小是否會被牽連 但凡是鉆進這種牛角尖里面的人,無一不是冷汗涓涓,一分小錯也當做十分失誤那樣對待。 系統里犯錯誤,不會像企業那樣,領導大張旗鼓地怒斥一通,在短短半小時之內決定是扣工資還是炒魷魚,而是故意磨蹭著不說任何地處罰措施,也不評判事情的嚴重程度,鈍刀子割rou一般,增加人的心理壓力,讓人不敢再犯錯誤。 莫星予或許平日里會想多一些,可這正是飯點,她早晨為了迎接今日檢查,只潦草地用牛角面包果腹,此刻滿腦子都是湯包與鴨血粉絲,哪里有空顧及其他。 男人敲了敲桌子:反省好了嗎? 莫星予點頭。 她因著動作,倍覺頭昏眼花,伏在桌上半晌才掙扎著坐直。 男人站起來,紳士地托了下她的肩膀:錯誤并不嚴重,但涉及民眾反饋類的東西,依照著圓滑的處理模式,基層治理永遠都會止步不前。 莫星予知道他曲解了自己身體的不適,但還是決定將這種誤會延續下去。 記憶中,似乎有這樣一個男人,林風為了讓annie擺脫樂總的sao擾,而找到了他,她和林風還為此生出了隔閡。 修先生? 她試探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在男人轉過身來看她的當口,又飛速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