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下)
回門(下)
青黛和姜紹鈞來得有些遲了,俞府中分男女各整治了一桌家宴,待宴飲畢,正是讓人最為困乏的暖陽午后。 你們且去阿黛出嫁前的院子里歇一會,到了下晌日頭下去些了,再歸去。俞老夫人很是親切地同姜紹鈞說道,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望著家中疼愛的小輩般慈愛。 姜紹鈞緊抿的唇角動了動,就聽得身側的少女已說道:王爺,我們且待到下晌再回府罷。 他低眸和她祈求的視線對了一下,那雙水眸中晃著一汪瑩玉般的光,他未曾表態,算是默認了。 少女似乎很是歡喜,一路上帶他走到她閨中所住小院,柔聲為他介紹著府中景致,她的聲線甜軟,不疾不徐地說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有了心神放松之感。 說來,王府中的樓閣布景更有江南園林之風,妾身自小于江南長大,很是喜愛王府的格局。 兩人已走進了她出閣前的院子中,一路未發一言的姜紹鈞倏而扭頭看著她,半邊側臉線條鋒銳,冷聲道:有些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少女愣了愣,小跑了兩步追上邁進正廳的姜紹鈞,在他身后期期艾艾地問道:王爺,可是妾身說錯了什么話? 姜紹鈞未曾回答她,只是端坐于正廳中的太師椅上,凝聲道:你若要歇息且自便。 少女咬了咬下唇,王爺若是乏了,可去西廂房歇會,那邊置了長榻,被褥枕席都已換新。 不必。他淡淡道了一句,低垂眼簾,看模樣不會再理會她了。 她在他面前如一根柱子般杵了片刻,才福了福身,扭身去了東廂房。 姜紹鈞以為她去歇著了,正端了盞茶緩慢啄飲,又見到她去而復返,她和她身后的丫鬟手里都拎滿了物件。 姜紹鈞剛蹙起眉頭,就見她將手中的物件放在了他手邊的梨花木雕竹節長案上,他掃了一眼,是幾本書冊,不光有經史子集孔孟之道,還有天文地理、醫書算學等雜書。 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的是一方食盒,把食盒也擺上長案后,她將食盒里的幾層隔盤取出,每一層的隔盤里都有好幾個分隔,每個小格子里都分別裝了一樣形容精美的小食,咸甜皆有。 少女的臉紅撲撲的,眉眼有些殷切地望著他,王爺若不倦,可用這些打發些時候。她說完又施了一禮,這回真的走了。 姜紹鈞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又端坐半晌,終是枯坐無味,便伸出手去翻那幾冊書,卻發現了書的旁邊還放著九連環、魯班鎖和華容道。 把他當成孩童嗎? 他又看了一眼那個打開的食盒,每個小格里的吃食都塞得滿滿的,他便是豕也吃不了這么多。 日頭逐漸往西滑落,姜紹鈞手中捧著一卷南北游記翻看,桌上食盒里的吃食分毫未動。 門扇外傳來隱約的動靜,他從紙墨中抬眸。 容顏如畫的少女面頰紅潤,水眸含霧,帶著方睡醒的嬌柔,走到他面前,朝他軟軟道:王爺,時候不早了,歸府罷。 姜紹鈞放下書,始終與她保持一定距離,走出了這方處處都充滿著少女閨閣氣息的院落。 出了院門剛走兩步,他身側的少女便扯了扯他的衣袖,他頓時皺眉,面色愈發冷然,將衣袖從她手心里抽出,一雙冷厲淡漠的丹鳳眼睨向她。 少女已收回了手,雙眸望著他,又用帶著懇求的語氣道:王爺,待會可否同妾身一道坐馬車歸去?他從沒和她一起同坐馬車,來的路上他便是騎馬來的。 得寸進尺不可得。他聽聞后幾乎是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的說道,扭頭便朝前路接著走。 她小跑幾步追到他面前攔住他,精致迤邐的眉眼滿是真摯的渴盼,王爺,您也見到了,妾身的家人很是疼愛妾身。求王爺成全妾身的一片孝心,讓家中年邁的祖父母安心。 這便是要他陪她一起做戲給俞家人看。 他的腳步頓了頓,沒有答話。 兩人到了俞府門口,在俞府眾人的目光相送下,姜紹鈞抬腿跨上了王妃制式的那輛雙駟懸寶珠馬車。 剛在車上坐穩的少女看見他揭簾進來,似乎有些驚訝,圓溜溜的黑眸瞪得更大了。 他并未看她,上了車便徑自坐在離她最遠的那條排凳上,閉目養神。 她的婢女去了后面那輛下人坐的車里,寬闊的馬車廂中,唯余他們二人。 密閉的車廂里寂靜了片刻,有溫軟甜柔的女聲響起。 多謝王爺成全,妾身感激不盡。 姜紹鈞睜開眸子掃了她一眼,少女面帶滿足的笑意,雙眼晶亮地望著他,可以看出清澈的黑眸中滿是純粹誠摯的謝意。 他忽然問道:欺瞞家中長輩,你可心安? 少女怔了怔,垂下了眸,面上的神情不復方才的純澈,微微翹起的粉唇帶了些無奈的苦澀,讓她嬌美的面容多了些難言的意味,仿佛身不由己的無可奈何,妾身覺得,有時善意的謊言,對兩方都好。 只是她的坦白和示弱卻沒激起他半分憐意。 在母后和家人長輩面前裝得兩人夫妻和美,她果然心思甚沉,不似初蕾單純天真根本藏不住事。 這點念頭在姜紹鈞心中一閃而過,隨即他立即覺得荒唐,他怎會將她與初蕾相比,她根本不該與初蕾放在一起。 她不及她半分。 窗外街景有序倒退,馬車駛出了俞府門前那條街道后,他立即開口:停下。 車夫應聲而喝吁,姜紹鈞一手揭開車簾,下了馬車利落翻身上馬。 這趟,便當俞家將女兒嫁入定王府當擺設的回禮罷。 ps. 豕就是豬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