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陷
露陷
高氏偷偷打量了一眼廳中那溫潤俊朗的青年,他眉眼溫和含笑,舉手投足間進退有度,對著長輩恭敬守禮,而那時不時落到三姑娘身上的視線幾乎盛滿了溫柔。 這便是小姑子那身居高位的庶長子啊 高氏直覺有些違和,但在這家中向來是個隱形人的她只是垂下了眼,繼續當一個一言不發的柱子,默默聽他們往來寒暄。直到她眼角余光瞄到她院子里的小丫鬟正對著門外立著的大丫鬟說些什么,她面上才浮現些擔憂,以為是她的院里出了什么事。 在高氏惴惴不安的目光里,門外的大丫鬟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同顧嬤嬤耳語了幾句。正好廳中主子們的寒暄到了一段落,顧嬤嬤便笑著同俞老夫人道:老夫人,也是巧了,四公子回府了,說是要先來拜見您,眼下正往這邊來呢。 竟是兒子回來了!高氏一陣欣喜,但老夫人不起身她也不好出去迎,只能坐立不安地等著,幾乎是望眼欲穿地望著院門的方向。 而青黛聽到這句話,溫婉端莊的坐姿晃了晃。 糟了! 四表弟回來了?面上笑意一派柔和的青年是第一個出聲的,聽到顧嬤嬤提到那少年的瞬間,他淺灰色的瞳孔間閃過的情緒,讓他溫潤的笑容連同他整個人都更真切起來。 我與四表弟也有段交情,我去迎迎他罷。說罷,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疾步就往門外行。 青黛心中暗暗叫苦,雖然她早有預料會露陷,但沒想到進京的第一日就要被秋明良發現了。她顧不得看俞老夫人和高氏錯愕驚詫的表情,匆匆說了句,我也去迎迎四弟。便跟在秋明良身后走了出去。 剛走到壽安院的院門外,便見到青磚路上有一身材孱弱的少年正朝這邊走來,秋明良足下頓了頓,垂了垂眸,還未想好用何種表情來面對少年,就聽得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 見過三jiejie,這位是? 秋明良豁地抬起頭,面前的少年膚色白皙,正滿是疑惑地望著他,一張娃娃臉機靈可愛但卻不是他! 仿佛被青年頃刻間陰狠得仿若要擇人而噬的冷戾神情嚇到,俞琮猛地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警惕害怕。 表哥,他并不知情。少女甜軟的聲音將秋明良從被欺騙的怒意中拉回來,少女急匆匆從他身后趕上來,他對上她的眸子,眸色陰沉。 四弟,你且先去同祖母請安罷。她偏頭對俞琮說道,笑容中帶點安撫意味。 等到俞琮腳步飛快地走了后,她才望著他的眼睛,柔聲解釋道:他其實是我大哥的友人,當時他同我們說想裝作四弟逗逗你,讓我們配合一番。四弟、二嬸和祖母都不知情。 他的眸子瞇了瞇,讓這張俊秀文雅的臉多了幾絲邪佞狠意,他緩緩開口,那他為何要騙我? 表哥,這要去問他了,我們也不知。 你倒是能找到他問??!青黛表面上迷茫地搖了搖頭,心底破罐破摔地想。 他的眸子依舊瞇著,帶了些審視的意味盯著她的臉,少女被他看得有些無措,絞了絞手中的繡帕,有些不解地輕聲問道:表哥,你很生氣么?他是不是俞府四公子對你來說很重要么? 秋明良倏而閉了閉眸子,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先前的從容溫雅,溫聲道:抱歉,只是我初初聽聞自己被蒙在鼓里,有些惱怒罷了。 少女松了一口氣,細白的小手拍了拍胸口,誠懇地道歉:表哥,同他一起騙了你,真的對不住了。 秋明良的視線順著她玉白的手落到她拍的胸脯上,胸前兩團鼓鼓的,將衣襟都撐出了一個曲線豐滿的弧度,被她的手一拍,交疊的衣襟松了些,竟露出了里面的一抹嫩黃。 他立即移開了視線。 京中已是荷花含苞待放的初夏,北疆邊塞的風卻依然還夾雜著冷冽,粗糲的風沙吹得人面皮生疼。 關內的漠州城外,一騎百余人的黑甲鐵衛踏著滾滾塵土奔向城門。領頭的人騎著一匹毛色黝黑的高頭大馬,身著玄甲,身材如小山般高大健碩,面容冷峻如刀削,眉眼威嚴殺伐,帶著戰場上廝殺的腥風血雨撲面而來。 站在哨臺上的兵士瞧見了,急忙給來人開了城門。 待到入了城中,街道兩旁零星的百姓瞧見了領頭之人,紛紛熱切地低語歡呼迎接。 是衛將軍! 衛將軍是巡防歸來么? 衛將軍氣勢如淵,武藝超群,用兵如神,是我大周朝當之無愧的北疆戰神??! 還有那等熱情的小娘子,揮著香帕手絹,大膽地嬌聲道:衛將軍英武過人,若能得將軍一顧,民女便要暈過去了! 你這嘴上沒把門的小蹄子,當心衛將軍聽見了罰你! 騎在馬上的衛淵雙手緊握著粗糙的韁繩,幾乎將布著厚繭的手心勒出血痕來。 她曾會因為他的一個吻,緊張到要暈過去。 細細密密的疼痛在本以為早就麻木了的心間泛起,不論他如何用軍務、戰事麻痹自己,她總會在猝不及防間出現,一旦出現,便能占據他整個心神。 到了城中的軍營里,衛淵翻身下馬,從營帳里迎出來的衛武接過馬韁,稟報道:侯爺,傳訊的信使想來已抵達京城了。在這邊陲軍鎮,只有從侯府跟過來的還習慣稱他為侯爺。 走在他身旁隨他一同下馬的高副將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回將軍可是立了大功,多虧了將軍兵法出神入化,不僅將胡人打出關中,還占了他們的幾座城池!此番估摸著將軍的軍功賞賜可不會少,說不得會封將軍個國公什么的當當,屆時將軍可要記得提攜提攜高某!衛淵雖面冷,對部下卻是真心,手底下的軍官們也敢大著膽打趣他。 衛淵聽到這些話卻并沒有多少喜意,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整個人都透出了一股哀莫心死的孤寂。 衛武瞄了一眼主子,見他又用手緊緊捂著心口,黑洞洞的眼神望著遠方出神,臉上是疼到麻木的僵硬。 衛武從哥哥衛勇那得知了不少事情,見了此景不由暗嘆: 紅顏真是禍水啊。